离开青墟孤楼后,钟离并未直接返回璃月港。他深知,夜兰的窥视意味着行踪已然暴露,仙家的疑虑必然更深。他需要时间,不仅是为了疗愈强行引动地脉共振带来的内伤,更是为了消化玉衡令五行齐聚后产生的惊人变化,以及应对随之而来的、必将更加严峻的局面。
他在璃月西境人迹罕至的群山深处,寻了一处天然洞窟,布下隐匿阵法,开始了为期数日的静修。
洞中无日月,唯有玉衡令散发的温润光华,映照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容。令牌悬于掌心,水土火金四色本源已不再是孤立流转,而是构成了一个微缩而和谐的循环。土厚载物,水润生机,火炼真精,金主肃杀,四行相生相克,在玉衡令核心那玄奥图案的调和下,达成了一种动态的平衡。令牌本身的气息变得愈发深邃内敛,却又隐隐透出一种仿佛能承载万物、演化天地的磅礴意蕴。
最奇妙的变化,发生在它与心识岩核内的归终真灵之间。以往,真灵火焰只是被动接受滋养,偶有共鸣。但此刻,随着五行本源的循环建立,一缕缕精纯平和的能量,如同涓涓细流,自然而然地温养着那簇微弱的火焰。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、明亮,跳动的韵律中,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、却清晰可辨的主动性。
它不再仅仅是残存的执念,而更像是一个沉睡的意识,正在被逐渐唤醒。一些更加清晰、更加连贯的记忆碎片,开始断断续续地传入钟离的识海:不再是战争的惨烈与诀别的悲伤,而是更早的时光——归离集初建时,与民众一同夯土筑城的辛劳与欢笑;灯下共同推演阵法、探讨哲理的静谧夜晚;甚至还有她独自仰望星空,思考着生命、契约与未来那带着淡淡忧郁与无限期盼的侧影……
这些记忆,温暖而真实,充满了智慧的光辉与尘世烟火的气息。它们不再让钟离感到沉重与悲伤,反而如同一股清泉,洗涤着他因漫长岁月和近期连番争斗而略显疲惫的心神。他能感觉到,归终的真灵,正在以一种更本质、更接近其智慧核心的方式,缓缓复苏。这无疑证实了“尘光溯影阵”方向的正确性,集齐五行本源,确是唤醒她的关键。
然而,福兮祸所依。玉衡令的质变与归终真灵的活跃,也带来了新的感知。钟离敏锐地察觉到,在层岩巨渊的深处,那具被深渊教团称为“钥匙”的归终“智慧化身”,与此刻他心识岩核中的真灵,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、却无法割断的共鸣牵引。仿佛分散的两部分,本能地渴望重归一体。同时,怀中的那枚“玉衡令”仿品(得自沉玉丹室),也似乎与完整的玉衡令本体,以及层岩巨渊深处的某种未知存在,存在着更深层次的联系。
“玉衡指路……方得终……” 丹室偈语再次浮现心头。这“终”,究竟指向何处?是归终的复活?还是某个更宏大的终极?层岩巨渊深处,除了智慧化身,是否还藏着与这“玉衡”之谜相关的、更惊人的秘密?
思绪纷繁,但外界的时间不等人。伤势稍稳,对玉衡令的新变化有了初步掌握后,钟离知道,必须返回璃月港了。拖延只会加深怀疑,且白术和七七的情况也令他牵挂。
他悄然出关,依旧是那副往生堂客卿的从容姿态,带着那块“找到”的镇魂黑曜石,如同完成了一次普通的委托般,回到了喧嚣的璃月港。
往生堂内,一切如常。胡桃见他归来,蹦跳着上前查看他带回的石料,啧啧称奇,并未察觉异常,只是嘟囔着客卿这次外出久了些。钟离微笑应对,心中却知,表面的平静之下,暗流早已汹涌。
果然,他返回后的第二日黄昏,一位不速之客便登门了。并非魈,而是削月筑阳真君亲自化身前来,依旧是一袭青袍,仙风道骨,但眉宇间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审视之色。他没有寒暄,直接开门见山:
“钟离先生,日前归来,辛苦了。”削月筑阳真君目光如电,直视钟离,“今日来访,是有几处疑问,想请先生解惑。”
来了。钟离心知肚明,面色平静地请真君入内看茶:“真君请讲,钟离知无不言。”
“其一,”削月筑阳真君沉声道,“先生此次西行明蕴镇,可还顺利?途中……可曾察觉异常?比如,强大的元素波动,或……可疑之人踪迹?”他问的是明蕴镇,目光却紧紧锁定钟离,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。
钟离早有准备,淡然品茶,缓缓道:“承蒙关心,寻石之事还算顺利。明蕴镇旧址荒凉,除了一些觅食的丘丘人,倒未见大碍。不过……”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,露出些许回忆之色,“在靠近青墟孤楼方向的荒漠边缘,确曾感应到一阵剧烈的金元素扰动,似有争斗,但距离甚远,未能细察。为免节外生枝,便绕道而行,早早返回了。”
他半真半假,承认了感应到异常(符合夜兰可能观察到的情况),但将自身定位为谨慎的旁观者,完美契合他“文弱客卿”的人设。
削月筑阳真君静静听着,不置可否,继续问道:“其二,层岩巨渊之事,先生当日展现出的地脉掌控之力,非同凡响。不知先生对此等秘术,从何习得?据我所知,此等精深法门,非千年积淀不可得。”
问题愈发尖锐,直指核心!仙家果然对他能疏导若陀地脉之力起了极大的疑心!
钟离心中微凛,面上却依旧从容,放下茶盏,目光坦然迎向削月筑阳真君:“真君谬赞。钟某不过是对古籍典章略有涉猎,加之早年游历时,偶得一些方外遗泽,对地脉之理粗通皮毛罢了。那日情急之下,勉力一试,险险成功,实属侥幸,岂敢称精深?与真君等千年仙家相比,犹如萤火之于皓月。”
他将缘由推给“古籍”和“奇遇”,合情合理,且态度谦逊,让人难以苛责。同时,巧妙地将仙家的千年修为点出,既示弱,又隐含提醒——你们修行千年方有此能,我一人族,偶得机缘有些特殊手段,有何不可?
削月筑阳真君目光闪烁,显然并未完全信服,但钟离的回答滴水不漏,一时也找不到破绽。他沉吟片刻,语气稍缓,却带着更深的意味:“先生过谦了。如今璃月多事之秋,深渊蠢蠢欲动,至冬包藏祸心。帝君虽已魂归高天,然守护璃月之责,吾辈不敢或忘。先生博学多才,能力非凡,若能秉持公心,与吾等同心协力,自是璃月之福。”
这番话,既是拉拢,也是警告。意在告诉钟离,仙家关注着他,希望他站在璃月一边,不要行差踏错。
钟离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,郑重拱手:“真君所言极是。钟某虽一介闲人,亦知覆巢之下无完卵之理。守护璃月净土,乃分内之事。日后若有所察,定当及时通传,绝不敢有负帝君当年缔造此港之艰辛。”
他再次抬出“帝君”和“守护璃月”的大义,表明立场,暂时安抚了仙家的疑虑。
削月筑阳真君深深看了他一眼,终是点了点头:“先生有此心,便好。既如此,老夫告辞。”说罢,起身化作一道青光,消散于庭院之中。
送走削月筑阳真君,钟离独立院中,月色如水。他知道,这番问答只是开始。仙家的疑虑并未消除,只是暂时被压了下去。而更麻烦的是……
“钟离先生。”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夜兰不知何时,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柱的阴影下,依旧戴着宽檐帽,姿态慵懒,眼神却锐利如刀。“削月筑阳真君刚走?看来,仙家对先生很是关心。”
她果然来了!而且选择在仙家离开后立刻现身,时机把握得极准,显然一直在暗中观察。
钟离转身,神色如常:“夜兰小姐。真君不过是询问些西行风物。倒是小姐深夜到访,不知所为何事?”
夜兰轻笑一声,缓步走近,指尖把玩着一枚玉扣:“明人不说暗话。青墟孤楼,债务处理人,那场金元素风暴,还有……先生收取的那团‘光’,我都看见了。”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钟离,“先生可否告诉我,您究竟是谁?潜入璃月,意欲何为?”
直接摊牌!压力骤增!
钟离心念电转,知道面对夜兰,单纯的否认或推诿已无意义。她掌握的证据远比仙家更直接。必须给出一个能让她暂时接受、又不会暴露核心秘密的解释。
他沉默片刻,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复杂神色,似有难言之隐,最终化为一声轻叹:“夜兰小姐果然慧眼。钟某……确实并非寻常客卿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深邃,仿佛穿透了时空:“我乃一避世之人,师承早已湮没于历史的某个古老流派,守护着一些……不应现世的秘密与遗物。游历至此,见璃月繁华,心生归隐之意,故栖身往生堂。此前种种,非我所愿卷入,实乃身怀之物,引来宵小觊觎,不得已而为之。收取那物,亦是为免其落入奸邪之手,酿成大祸。”
他承认了自己有秘密,有传承,将自身定位为“古老传承守护者”,将玉衡令的存在模糊为“守护的遗物”,将行动动机归结为“自保”和“防止宝物落入恶人之手”。这个身份,既能解释他的博学与特殊能力,又能为后续可能暴露的更多秘密留下转圜余地,且符合他一直以来表现出的“隐士”气质。
夜兰静静听着,眼神变幻不定,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。良久,她嘴角微勾,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:“古老流派的守护者?有趣的解释。但愿先生所言非虚。”她向前一步,压低声音,“不过,我要提醒先生,璃月港的水,比您想象的要深。博士,深渊,还有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家伙,都不会轻易放过您和您守护的‘东西’。总务司,需要知道谁是朋友,谁是敌人。”
这是警告,也是最后的试探。她在逼钟离表态。
钟离迎着她的目光,坦然道:“钟某所求,不过一方清净。然树欲静而风不止。若有人欲毁此清净,危及璃月,钟某……亦非束手之辈。”他没有直接承诺与总务司合作,但表明了保护自身和璃月的立场,这与他对仙家的表态一致,无可指摘。
夜兰盯着他看了几秒,忽然一笑,后退一步:“好,我记下先生的话了。希望日后,我们能成为‘朋友’,而非‘敌人’。”说完,她身影一晃,如同融入夜色般,消失不见。
送走这两位“访客”,钟离回到书房,轻轻阖眼。仙家的疑虑,夜兰的紧盯,博士的威胁,深渊的阴谋……各方势力如同蛛网般缠绕而来。但此刻,他心中却异常平静。
掌心,玉衡令温润依旧。心识岩核内,归终的真灵火焰,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境,传递出一丝安抚与支持的暖意。
【“……拉克斯……辛苦了……但,路还长……”】
一个极其模糊、却无比清晰的意念,如同微风般拂过他的心田。
钟离缓缓睁开眼,金珀色的眼眸中,闪过一丝决然。退缩已无可能,唯有前行。五行已聚,下一步,便是寻找合适的时机与地点,启动那逆天而行的“尘光溯影阵”!
然而,就在他凝神规划之际,怀中那枚与白术联系的符石,突然传来急促的震动!神识扫过,传来白术惊恐万分的信息:
【“先生!不好了!七七……七七她不见了!就在刚才,药圃阵法被强行破开,留有……留有博士的邪力气息!”】
博士的报复,终于还是来了!而且,直击他最致命的软肋!
钟离眼中寒光爆射,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如同万载寒冰!他一步踏出书房,身形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金光,直扑轻策庄方向!
风暴,已至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