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术带来的消息,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已波澜暗涌的湖面。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——「博士」多托雷,其名号本身便代表着危险、不可预测与对生命伦理的极致践踏。他的切片悄然潜入,目标直指层岩巨渊与归离原的异常能量波动,其意图不言而喻——这位痴迷于探究生命本源与魔神奥秘的科学狂人,绝不会放过研究如此绝佳“样本”的机会。
“消息来源可靠?”钟离放下手中的茶盏,金珀色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,唯有深处的岩光微微流转。
“八成把握。”白术压低了声音,脸上混合着忧虑与一丝研究者本能的好奇,“是我安插在至冬国商团中的一条暗线传回的情报,提及有身份极高的愚人众要员秘密南下,行事风格与『博士』的切片极为相似。结合近期两地异动,其目标八九不离十。”
钟离沉默片刻。博士的介入,将局面彻底复杂化。深渊教团行事诡谲阴狠,目标明确,尚可预判周旋。但博士此人,思维天马行空,为达目的不择手段,其行为模式难以常理度之。他不仅对魔神力量感兴趣,更可能对“非生非死”的七七、对白术的长生研究、甚至对往生堂的生死奥秘产生浓厚兴趣。他的到来,如同一颗投入棋盘的混沌棋子,足以搅乱所有既定布局。
“可知其具体行踪?或首要目标?”钟离问道。
白术摇头:“行踪成谜,切片之术神出鬼没。但依其惯常作风,必会先收集情报,寻找最佳切入点。层岩巨渊深处若陀的封印、归离原新现的阵法遗迹,乃至……不卜庐与往生堂,都可能成为其观察目标。”
不卜庐与往生堂!钟离目光一凝。这意味着七七和他自己,都可能进入博士的视野。风险骤然升级。
“白先生,”钟离看向白术,语气凝重,“此人危险程度,远超深渊教团。其视众生为实验素材,毫无底线。与之产生任何交集,皆如履薄冰。”
白术苦笑一声:“我自然知晓。当年在须弥教令院时,便听闻过其诸多‘事迹’,堪称惊世骇俗。如今卷入此局,实非我所愿,但……恐怕已难独善其身。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决然,“为今之计,唯有在他将注意力完全锁定我们之前,抢先一步,掌握更多主动权。至少……不能让他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东西。”
钟离明白白术的意思。博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躲避并非上策,必须让他有所忌惮,或者……给他制造更大的“麻烦”,转移其注意力。
“层岩巨渊经上次异动,仙家戒备森严,深渊教团亦虎视眈眈,博士想要潜入核心区域探查,绝非易事。”钟离分析道,“而归离原的阵法遗迹,昙花一现,痕迹已淡,价值相对有限。其若想获取高质量的研究样本,最佳目标,或许仍是……深渊教团一直图谋的‘钥匙’,以及,能提炼本源的法器。”
祸水东引?钟离心念电转。让博士与深渊教团互相牵制,无疑是当前最优解。但如何操作,却需极精妙的算计。稍有不慎,便可能引火烧身。
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?”白术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,眼中精光一闪。
“静观其变,加固壁垒,暗布疑阵。”钟离沉声道,“当务之急,是确保不卜庐与往生堂的安全,清除一切可能被其利用的线索。七七姑娘处,需加倍小心,万不可让其特殊状态引起博士注意。至于层岩巨渊与归离原……或许,我们可以‘帮’博士一把,让他更‘容易’地发现一些……关于深渊教团野心的‘有趣’线索。”
一个大胆的计划在钟离脑中初步成型。他需要利用白术在暗处的渠道,以及自己对两处地点的了解,精心伪造一些“证据”,将博士的探究方向,巧妙地引向深渊教团正在进行的、试图利用“钥匙”完成某种恐怖仪式的阴谋上。让这两位危险的“邻居”先去狗咬狗。
“此计甚险,但或可一试。”白术沉吟道,“我在黑市与某些跨国情报贩子有些往来,或可散布些真真假假的消息。只是,如何确保博士会按我们设想的方向走?”
“无需确保,只需引导。”钟离道,“博士多疑,但极度自信于自身的智慧与判断。我们只需提供足够引起他兴趣、且逻辑上能自洽的‘碎片’,他自会拼凑出他想要的‘真相’。关键在于,这些‘碎片’必须足够隐蔽,不能留下人为痕迹。”
两人又低声商讨了许久,定下了初步的行动方略:由白术负责利用地下渠道,释放关于深渊教团在层岩巨渊深处进行禁忌仪式、试图唤醒并控制古老力量的模糊情报;钟离则暗中处理掉往生堂和不卜庐可能存在的隐患,并利用下次外出机会,在层岩巨渊外围某些特定节点,留下一些不易察觉、却能引导感知指向深渊教团活动的“自然”痕迹。
这是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信息博弈,对手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疯子之一。
商议既定,白术匆匆离去布置。钟离独坐书房,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。博士的介入,虽然带来了巨大风险,但也如同一剂猛药,迫使他必须更快地推进计划。收集五行本源的速度必须加快,尤其是攻击性与净化性最强的火之法则本源,或能在未来对抗深渊与博士的威胁时起到关键作用。
烬寂海之行,需尽快提上日程。
然而,就在他凝神规划之际,怀中那枚许久未有动静的、来自层岩巨渊丹室暗格的“玉衡令”仿品(他始终随身携带研究),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、却带着尖锐警示意味的悸动!并非玉衡令本体的共鸣,而是这枚仿品内部残留的一丝与层岩巨渊地脉的隐秘联系,被某种外来的、强大的、充满解析与掠夺意味的力量所触动!
是博士!他的动作比预想的还要快!已经有他的力量(或是某种探测装置)触及了层岩巨渊的外围,甚至可能开始尝试解析地脉结构!
钟离猛地站起身,眼中寒光一闪。不能再等了!必须立刻行动,不仅要实施祸水东引之计,更要抢在博士窥破更多秘密之前,拿到下一步的关键筹码——火之本源!
他推开书房门,找到正在指挥仪倌清点库房的胡桃。
“堂主,我需即刻动身,前往轻策庄处理那批古籍的后续事宜,可能需耗时数日。”钟离神色如常地说道,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,“那位老友催得紧,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残篇。”
胡桃眨了眨眼,挥了挥手:“去吧去吧,你这客卿比本堂主还忙!记得带些轻策庄的笋干回来,听说今年的特别鲜!”
钟离微微颔首,不再多言,转身便离开了往生堂。他没有丝毫耽搁,出城后,身形化作一道迅疾的流光,并非转向西北的轻策庄,而是直扑东南方向,那片位于璃月与须弥边界、被称为生命禁区的——烬寂海!
他必须利用博士刚刚开始探查、尚未深入的这个时间窗口,以最快速度完成烬寂海的探索,获取火之本源!
就在钟离离开璃月港约莫两个时辰后,绯云坡一家看似普通的跨国货栈后院,一间密室内。
白术刚刚与一名全身笼罩在阴影中的情报贩子完成交易,拿到了几份关于至冬国近期物资调动的加密文件。他正准备离开,怀中一枚用于紧急联络的符石突然发热震动!
是钟离留下的预警符石!只有最紧急情况才会触发!
白术心中一凛,立刻激发符石,一段极其简短的神念信息传入脑海:
【“层岩有异,探针已触。计划加速,汝自谨慎。”】
信息虽短,却让白术脸色骤变!博士的触手竟然已经伸到了层岩巨渊?而且钟离竟然如此匆忙地离开了?他去哪里?去做什么?
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白术。他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,四周的阴影中,不仅有毒蛇(深渊)环伺,更来了一个喜欢玩火的疯子(博士)!而唯一的盟友(钟离),却行踪莫测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现在恐慌毫无用处,必须严格执行与钟离商定的计划,并做好最坏的打算。他迅速销毁了刚到手的情报文件,整理了一下表情,恢复成那位温文尔雅的不卜庐主人,推门走出了密室。
然而,就在他踏出货栈后门,步入一条僻静小巷的刹那,一种被某种冰冷、审视的目光锁定的感觉,如同毒蛇般爬上他的脊背!
他猛地转头,只见小巷尽头,夕阳的余晖被一道瘦削的身影挡住。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至冬风格大衣,脸上带着一张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质单边眼镜,镜片下露出的嘴角,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、令人极度不适的弧度。他手中把玩着一枚不断变换形状的金属魔方,看似随意地站在那里,却仿佛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,散发着一种理性到冷酷的气息。
不是博士的切片,又是何人?
他竟然直接找上了自己!
“久仰了,白术先生。”博士的声音温和,却带着一种仿佛在解剖台上观察标本般的兴趣,“不卜庐之主,璃月港最有意思的……医生。”
白术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,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但他终究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,面上强行维持着镇定,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警惕:“阁下是?我们似乎并不相识。”
博士轻笑一声,魔方在他指尖停止转动:“不认识没关系。我只是对先生的研究……很感兴趣。特别是关于‘生命’的界限,以及如何……巧妙地‘逾越’它。”他的目光,若有若无地扫过白术颈间微微躁动的长生,最终,定格在白术那双强作镇定的眼睛上。
“有兴趣,换个地方……聊聊吗?”
危机,以最直接、最猝不及防的方式,降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