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术的身影消失在往生堂外喧闹的街巷中,偏厅内重归寂静,唯有窗外节庆的声浪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,更衬得室内的空气凝滞如冰。钟离独立窗前,烟花在其金珀色的眼眸中明灭炸开,却映不出一丝暖意。
归终的遗体……深渊教团的仪式……白术的野心与筹码……
数个惊雷般的消息在脑海中碰撞、回响,将原本尚算清晰的计划搅得天翻地覆。他原本打算循序渐进,稳固根基,再图后续。然而,深渊教团的动作如同毒蛇出洞,直指他最不容触碰的逆鳞。若归终的遗体真的存世,并落入深渊之手,后果不堪设想!那将不仅是对亡者的亵渎,更可能引发连他都无法预料的灾难性后果,甚至可能成为深渊撬动提瓦特根基的一个可怕支点!
时间,瞬间被压缩到了极致。他必须抢在深渊教团之前,确认遗体的真相,并确保其安全!
白术的提议,无疑是一杯诱人却剧毒的鸩酒。接受,意味着将最核心的秘密暴露在一个野心勃勃且难以掌控的人面前,风险极高。但拒绝,则可能错失获取更高质量本源、加速归终真灵修复的机会,尤其在面临深渊威胁的当下,力量的提升刻不容缓。而且,拒绝也可能将白术推向不可预测的方向,平添变数。
利弊权衡,如刀尖起舞。
良久,窗外一朵巨大的、形似瑞兽的烟花在夜空绽放,将他的脸庞映照得一片雪亮。钟离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数千年的、属于岩之魔神的决断与冷冽。
他转身,走至书案前,铺开一张素白信笺,取过兼毫小楷,并未蘸墨,而是以指代笔,凝聚起一丝极其精纯的岩元素力,在笺上留下几行唯有特定神识频率才能解读的、宛如天然石纹的印记。这是他与白术之间,基于上次合作建立的一种极其隐秘的通讯方式。
内容简洁而明确:
“蜃楼贝魄,可暂存尊处。层渊之事,吾自处置。时机若至,借贝一观,炼制之法,容后再议。切记,慎言,静待。”
这既是对白术提议的回应,也是一种警告与约束。他接受了贝魄作为潜在资源,但将主导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,明确表示层岩巨渊之事由他亲自处理,暂时排除了白术的参与,并严厉告诫其保密和耐心等待。此举既安抚了白术,避免了其因失望而铤而走险,又为自己争取了独立行动的空间和时间。
写完,他指尖轻弹,信笺无风自燃,化作一缕青烟,循着冥冥中的联系,悄无声息地飘向不卜庐的方向。
处理完与白术的联络,钟离没有丝毫停歇。他步出书房,来到喧闹的庭院。胡桃正兴高采烈地指挥着仪倌们点燃最后一波大型霄灯,见到钟离,挥手喊道:“客卿!快来帮忙许愿啊!海灯节的愿望最灵验了!”
钟离走到她身边,仰头望着漫天升腾的、承载着万千璃月百姓祈愿的温暖灯火,目光深邃,仿佛穿透了这虚幻的热闹,看到了其下涌动的暗流。他随手拿起一盏小巧的霄灯,指尖在其上轻轻拂过,一缕微不可察的神力印记已悄然融入灯中。
“堂主,”他语气平和,听不出丝毫异常,“我忽然想起,前日答应一位隐居的老友,海灯节时需送一份特制的安神香料至轻策庄。时辰不早,我需即刻动身,以免误了约定。”
胡桃眨了眨眼,虽觉有些突然,但钟离平日也常有此类临时起意的“雅约”,便也未多想,只是嘟囔道:“哎呀,这么晚还出门?你这客卿,比本堂主还忙!好吧好吧,早去早回,注意安全!”
钟离微微颔首,转身融入夜色之中,步伐看似从容,实则瞬息间已远离了往生堂的喧嚣。
他并未前往轻策庄,而是径直出了璃月港,身形化作一道淡不可见的流光,沿着险峻的山路,直扑层岩巨渊方向!轻策庄的借口,只是为了合理消失一段时间,真正的目标,是必须立刻探查的层岩巨渊!
夜色下的层岩巨渊,比白日更显狰狞可怖。浓雾如同实质的帷幕,将月光彻底隔绝,只有零星分布的发光矿物和地脉淤积点散发出幽蓝或惨绿的光芒,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轮廓,如同蛰伏的巨兽。空气中弥漫的怨念与死寂之气,比上次来时更加浓郁,隐隐夹杂着一丝令人不安的、属于深渊的污秽波动。
钟离将气息收敛至极致,如同鬼魅般在复杂险峻的矿道中穿行。他避开了上次触发地脉记忆和遭遇深渊教团的区域,根据白术提供的模糊信息以及自身对层岩巨渊地脉结构的深刻理解,向着更深处、更接近当年魔神战争核心战场的区域潜行。
越往深处,人工开凿的痕迹越少,天然形成的巨大地下空洞和错综复杂的地脉裂隙越多。空气中开始出现诡异的低语和扭曲的幻象,那是沉积了数百年的强烈负面情绪与地脉紊乱共同作用的结果。即便是钟离,也需要时刻凝神守心,才能抵御这种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。
根据他的推断,如果归终的遗体真的存在,最有可能存放的地点,并非寻常矿道,而是某个与地脉核心相连、受强大力量庇护的隐秘空间。这样的地方,在层岩巨渊中屈指可数,且大多与当年的盟约或封印有关。
他首先排除了几个已知的、用于镇压若陀龙王或其他魔物的大型封印节点。那些地方力量狂暴,不适合保存遗体。他的目标,锁定在了一处被称为“无名遗迹”的区域。那里曾是归离集时代的一个前哨站,残留着一些古老的尘沙魔神符文,且地脉相对平稳,曾被认为是归终偶尔停留的地方。
穿过一条布满发光蘑菇的狭窄隧道,眼前豁然开朗。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呈现在眼前,湖水并非漆黑,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、如同稀释了星辰的银蓝色,湖面平静无波,倒映着穹顶垂落的、如同水晶簇般的发光矿物,美得令人窒息,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宁静。
湖心有一座小小的岛屿,岛上依稀可见一些残破的石柱和基座,证明着此处曾有过建筑。
就是这里!钟离能清晰地感觉到,此地的地脉中,残留着极其微弱的、却无比纯正的尘沙魔神气息!与归终同源!
他心中一动,正欲飞渡湖面,探查小岛。
突然!
咻!咻!咻!
数道凌厉的破空声从侧面黑暗中袭来!是淬毒的弩箭!箭头上缠绕着不祥的暗紫色深渊能量!
钟离身形微晃,如同未卜先知般,以毫厘之差避开箭矢。他目光冷冽地望向攻击来源——湖岸边的阴影中,缓缓走出了五道身影。
为首者,是一名身材高瘦、穿着华丽紫色法师袍、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深渊使徒!其手中法杖顶端镶嵌的邪眼闪烁着令人心悸的雷光。他身后,跟随着四名精锐的深渊咏者,分别持着冰、火、水、岩四种元素的邪力武器。
“果然有老鼠跟来了。”深渊使徒发出沙哑而阴冷的声音,带着一丝戏谑,“可惜,此地已被我等划为禁区。窥探深渊秘密者,唯有死路一条!”
他们的出现,证实了白术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!深渊教团果然在此地活动,而且派出了一名使徒级别的强者带队,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!
钟离心中杀意微起,但面上依旧平静。他不能在此暴露真实实力,必须速战速决,且不能留下明显痕迹。
“深渊教团,何时成了层岩巨渊的主人?”钟离淡然回应,同时神识迅速扫过全场,评估对手实力与环境。一名使徒,四名精英咏者,在此地环境下,若不动用神力,解决起来需费一番手脚,且难免闹出动静。
“将死之人,何必多问?”深渊使徒冷笑,法杖挥动,“杀!”
四名咏者同时发动攻击!冰锥、火球、水刃、岩刺,交织成一张密集的元素攻击网,向钟离笼罩而来!配合默契,威力不容小觑!
钟离眼神一凝,不再保留“凡人”身份的伪装,将力量控制在略高于神之眼持有者的水准。他身形如电,在原地留下数道残影,巧妙地穿梭于攻击的缝隙之间。同时,双手结印,引动周围浓郁的岩元素力!
“壁立千仞!”
数面厚重的岩盾瞬间拔地而起,精准地挡住了最具威胁的冰火合击!与此同时,他指尖弹出数道凝练的金光,如同飞梭般射向四名咏者,逼得他们不得不回防!
“雕虫小技!”深渊使徒冷哼一声,法杖顿地!一道暗紫色的雷光领域以他为中心迅速展开,领域内,雷元素力变得极度活跃且充满侵蚀性,试图瘫痪钟离的行动!
钟离感到周身一麻,动作微微一滞。但他战斗经验何等丰富,瞬间运转心法,岩元素力在体内形成稳固循环,强行抵御住雷域的侵蚀!同时,他抓住一名火深渊咏者因攻击落空而露出的破绽,身形突进,一记看似朴实无华、却蕴含崩山之势的掌刀,直劈对方胸口!
那咏者大惊,仓促间凝聚火盾抵挡!
轰!
火盾应声而碎!掌刀余势未消,重重印在其胸膛上!
“噗!”咏者喷出一口带着邪火的鲜血,倒飞出去,撞在岩壁上,一时难以起身。
一击得手,钟离毫不停留,身形再转,避开身后袭来的水刃与岩刺,反手一拳轰向地面!
“地动波!”
强大的震荡波以他拳头落点为中心扩散开来,另外三名咏者脚下不稳,阵型瞬间被打乱!
“废物!”深渊使徒怒喝,终于亲自出手!他法杖高举,穹顶的雷元素疯狂汇聚,凝聚成一道粗大的、缠绕着漆黑闪电的雷矛,带着毁灭的气息,锁定钟离,轰然刺下!这一击,已然超越了寻常神之眼持有者的极限!
面对这必杀一击,钟离眼中寒光一闪。他不能硬接,否则必然暴露过多实力。电光石火间,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!
只见他非但不退,反而迎着雷矛冲去!在雷矛即将临身的刹那,他身形诡异的一扭,如同游鱼般,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擦着雷矛的边缘掠过!同时,他袖中一枚早已准备好的、得自层岩巨渊某处遗迹的、蕴含空间扰乱能量的古老符石被悄然捏碎!
嗡!
符石能量爆发,在钟离与雷矛之间制造了一个极其短暂且不稳定的微小空间褶皱!
就是这刹那的干扰,使得原本锁定目标的雷矛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!
轰隆!!!
雷矛没有击中钟离,而是狠狠地砸在了湖心那座小岛边缘!
巨大的爆炸声响起!碎石纷飞,湖水掀起巨浪!小岛上残存的石柱被炸塌了大半!
“什么?!”深渊使徒一愣,没料到对方竟有如此诡异的手段躲开他的绝杀!
而钟离,则借着爆炸的冲击波和混乱,身形如同鬼魅般急退,瞬间没入了来时的隧道阴影之中,气息彻底消失。
“追!”深渊使徒气急败坏,但眼前湖面波涛汹涌,能量混乱,一时间竟失去了钟离的踪迹。
隧道中,钟离并未远遁。他隐匿在黑暗中,屏息凝神,目光紧紧盯着湖心小岛。刚才的冒险一搏,并非只是为了脱身,更是为了……试探!
深渊教团如此紧张此地,甚至不惜派出使徒守卫,说明此地极有可能藏有重大秘密!而刚才雷矛误击小岛,或许能引发一些变化!
果然,待爆炸的余波稍稍平息,湖水逐渐恢复平静时,异象发生了!
被炸塌的石柱废墟之下,并未露出普通的岩石或泥土,而是……显露出了一角光滑如镜、刻满了复杂尘沙符文的古老石壁!石壁之后,似乎隐藏着一个空间!
更令人心惊的是,从那石壁缝隙中,隐隐逸散出一丝……虽然极其微弱,却纯净无比、带着淡淡忧伤与智慧气息的尘沙魔神本源波动!与归终的真灵同源,却更加古老、更加……完整!
难道……归终的遗体,真的就封存在那石壁之后?!
钟离的心,猛地一沉。
而深渊使徒也显然察觉到了这股波动,他先是一愣,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!
“找到了!终于找到了!殿下寻找的‘钥匙’,果然在这里!”他激动地大喊,再也顾不上追击钟离,立刻指挥手下咏者,“快!清理废墟,打开封印!必须在那些讨厌的仙人察觉之前,完成仪式!”
深渊教徒们立刻疯狂地开始清理湖心岛的废墟。
钟离隐藏在暗处,将一切尽收眼底,面色凝重如水。
情况,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。深渊教团的目标,果然是归终的遗体(或者说,是他们口中的“钥匙”),而且他们已经找到了确切的封印地点!
他必须阻止他们!但现在强攻,面对一名使徒和数名咏者,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,胜算极低,且可能打草惊蛇,引来更强大的深渊力量。
需要时机,需要……借助外力。
他的目光,投向了层岩巨渊更深、更黑暗的方向。那里,是若陀龙王被封印的所在。若陀的狂怒,或许……可以成为搅乱局势的一把双刃剑。
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,在他心中迅速成型。
今夜,注定无眠。层岩巨渊的黑暗深处,一场关乎故友安息与璃月安危的风暴,即将因他的抉择而提前引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