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轻策庄的业障波动,如一根无形的丝线,牵动着钟离的心神。

那并非强烈的爆发,更像是一种持续不断的、深入骨髓的磨损之痛,透过千山万水,隐隐传递到他这位缔造契约、亦是诸多契约承载者的神明感知之中。魈,这位承袭了“守护”之契的夜叉,其痛苦本身,便是对“契约”持续性的无声叩问。

直接现身,以神力强行压制?此法简单粗暴,且后患无穷。业障根植于灵魂与杀戮孽障,强行净化恐伤其本源,更可能打草惊蛇,引来“天理”或其他存在的注视。此非守护,实为鲁莽。

他需要一种更柔和、更符合此间天地法则的方式。

在“未来”的记忆里,并非没有缓解业障之法。旅行者纯净的元素力、萍姥姥的涤尘铃、甚至是某些特定的音律……皆有其效。其中,音律一道,最为潜移默化,也最不引人疑窦。

钟离的目光,落于璃月港码头区一间不起眼的旧货铺。铺主是个老船工,收藏了不少从沉船中打捞上来的、或是来自异国的稀奇古怪的老物件。

依据那份“记忆”,此时,那支由蒙德古国“千风”教会流传出的、曾受风神祝福的残旧木笛,正静静躺在铺子角落的杂物箱里,蒙尘已久,无人问津。其声清越空灵,蕴含一丝极微弱的、却能安抚心魂的风元素力,正合此用。

是日,钟离以“为往生堂采购布置雅集所用古物”为由,信步来到码头区。

海风咸湿,夹杂着鱼腥与货物搬运的吆喝声。他在旧货铺前驻足,目光并未直接落向那木笛,而是先欣赏了几件颇具年代感的航海罗盘和琉璃瓶,与老船工闲聊了几句璃月港的航运旧事,其言谈间展现的博学,令老船工啧啧称奇。

“老先生您真是见多识广!说起来,我这儿还有件怪东西,”老船工被聊得兴起,主动从柜台下拖出那个积灰的木箱,“都是从些老沉船里捞上来的,破破烂烂的,您给瞧瞧有没有入眼的?”

钟离目光扫过箱内,状似随意地拈起那支断了一截、笛身有细微裂纹的古旧木笛,指腹轻轻摩挲过笛身上模糊的、属于千风教会的徽记。

“此物倒有些意思。虽残旧,然木质乃蒙德古地特有的‘回响木’,制式亦有古风。可惜,笛膜已损,音孔亦有淤塞。”他语气平淡,如同点评一件寻常古董,“若稍作修缮,或可发出些许空谷回响之音,置于案头,也算一桩雅物。堂主或会喜欢这类有故事的旧物。”

他并未夸大其词,反而点明了缺陷,但其眼光与笃定的语气,已然赋予了这支破笛子不凡的价值。

老船工闻言,眼睛一亮,立刻道:“先生好眼力!这玩意儿放着也是占地方,您若喜欢,给个茶钱就拿去!”

一番合乎市井规则的讨价还价后,钟离以极低的价格,将这未来能稍稍安抚夜叉痛楚的关键之物,纳入手中。交易过程自然流畅,无人能窥见其下深意。

取回木笛,他并未立即着手修复。而是先于璃月港内寻访技艺精湛的乐器匠人,请教修复古笛的常规技法,又去书店购得数本关于音律、尤其是蒙德与璃月古调研究的书籍。一切行动,皆符合“往生堂客卿钟离”新获得的、对古乐器产生兴趣的人设。

数日后,于自己的书房内,窗外月色如水。

他才取出工具与材料,开始亲手修复这支木笛。清理淤塞、修补裂纹、更换笛膜……他的动作精准而优雅,带着一种古老匠人的沉稳气度。指尖偶尔流转起微不可察的岩元素力,并非强行改造,而是如温养玉器般,极其细微地疏通着笛身内部因岁月而滞涩的元素通路,最大化激发其本身蕴藏的那一丝风之抚慰的力量。

修复完毕,他并未立即吹奏。而是依据古籍记载与自身对音律的理解,结合那丝风元素力的特性,谱写了一小段旋律。

曲调简朴、空灵、悠远,反复循环,核心并非复杂的艺术表达,而是一种模仿“静心咒”与“安魂曲”韵律的、极具安抚效用的音律结构。其声波频率,恰好能与业障躁动产生的某种负面波动形成中和。

做完这一切,他将木笛与曲谱收好。

次日,他向胡桃告假,言明欲前往轻策庄一带寻访几种制作特殊安魂香料所需的野生植物。理由充分,贴合往生堂业务,胡桃自是应允,还叮嘱他别忘了顺便推销业务——“轻策庄老人家多,提前规划一下往生事宜,有备无患嘛!”

钟离颔首,无视了堂主跳跃的思维,从容离去。

他并未使用神力赶路,而是如寻常人一般,雇了辆马车,一路欣赏着荻花洲的风景,直至轻策庄区域。

在庄内,他确实采集了一些植物样本,与庄里的老人闲聊了几句农事与古谚,一切如常。

直至日头偏西,他漫步至轻策庄边缘,靠近无妄坡方向的竹林深处。此地清幽无人,暮色渐起,薄雾氤氲,远处依稀可见碧水河蜿蜒流淌。

他感知到,那股熟悉的、隐忍的业障之力,正在不远处的某个山坳间起伏波动。魈,应就在附近清剿魔物,或是正在独自承受业障的反噬。

钟离于一方青石上坐下,取出那支木笛,横于唇边。

他并未看向业障来源的方向,只是垂眸,仿佛沉浸于自己的世界,对着苍茫暮色与潺潺流水,吹响了那曲他精心准备的安魂之调。

笛声起。

清越、空灵,带着一丝蒙德千风般的自由与舒展,又蕴含着璃月音律特有的沉稳与旷远。音符如流水般淌过竹林,融入暮色,随风飘向远方。那曲调中微妙的精神安抚之力,也随之悄然扩散。

起初,山坳间那股躁动的业障之力似乎微微一滞,随即变得更加汹涌,仿佛被外来力量激怒的凶兽。

钟离恍若未觉,笛声依旧平稳,循环往复,不急不躁。他的吹奏技巧极高,将那一丝微弱的祝福之力完美融入曲调,不着痕迹。

渐渐的,那汹涌的业障之力,似乎在这持续不断、温和而坚定的笛音抚慰下,显露出一丝疲态。其暴戾的波动,开始被笛声的韵律一点点地梳理、安抚,虽未彻底平息,但那蚀骨的痛楚,似乎得到了片刻的、难得的缓和。

竹林寂静,唯有笛声悠扬。

一曲终了,余音袅袅,散入渐浓的夜色之中。

钟离放下木笛,静坐片刻,仿佛只是在回味方才的演奏。

他能清晰地感知到,远处那业障的波动,已然平复了许多,虽然依旧深重,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尖锐痛苦。

足够了。一次过分的缓解,反而引人怀疑。细水长流,方是正道。

他收起木笛,起身,准备离去。

就在此时,身旁的竹叶微微一晃,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如清风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根竹枝上,身形轻盈,仿佛没有重量。

来者正是魈。他戴着傩面,看不清面容,但周身凌厉的气息尚未完全收敛,指尖似乎还萦绕着一点未散尽的杀戮气息。那双透过傩眼的目光,锐利如鹰隼,带着审视与一丝极淡的疑惑,落在钟离身上。

两人之间,隔着十余步的距离,与一片朦胧的暮色。

魈沉默着,并未立即开口。他似乎在判断,眼前这个气息寻常(钟离完美收敛了自身所有神力)、却吹奏出奇异安抚笛音的人类,究竟是巧合,还是别有目的。

钟离转身,面对魈,神色平静无波,仿佛只是偶然遇到一位陌生人。他微微颔首,语气温和有礼,如同一位偶遇山野逸士的文人:“打扰了。可是在下的笛声,惊扰了阁下清静?”

他的反应自然无比,毫无破绽。

魈的目光在他手中的木笛上停留一瞬,又扫过他腰间那枚看似普通的石珀饰品(其中蕴含着极致的岩元素稳固之力,于无声处微微抵消着业障的负面影响),清冷开口,声音透过傩面,显得有些低沉模糊:“……你的曲子,从何而来?”

钟离淡然一笑,举起手中木笛:“偶然购得的一支蒙德古笛,据说是旧时千风教会的遗物。闲来无事,仿着古谱试奏一二,让阁下见笑了。”回答滴水不漏,将所有异常都推给了“古笛”本身和“偶然”。

魈再次沉默。业障的折磨刚刚被这笛音意外地缓解了片刻,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清明,但他孤傲警惕的性子,绝不会轻易相信巧合。然而,眼前之人身上确实毫无元素力波动,也无任何可疑之处,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精通音律的普通人类。

“……此地魔物滋生,不宜久留。速速离去。”最终,魈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,身影一晃,便如鬼魅般消失在竹林深处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钟离站在原地,目送他离去,脸上并无意外之色。

他知道,魈并未相信,但也未察觉真相。这便够了。

一次偶然的笛声,一件古旧的遗物,一个路过的人类……这一切构成的小小插曲,会在魈的心中留下一颗微小的种子。或许将来,当他再次被业障折磨时,会偶尔想起这片竹林与笛声,会稍微留意类似的古物与音律。

这便是一道涟漪的开始。

他并不期望一次就能解决业障之苦,那需要漫长的水磨工夫与更关键的契机(比如未来旅行者的到来)。今日所为,只是播下一粒种子,为未来可能进行的、更深入的干预,埋下一个合理的伏笔。

同时也让魈,能稍稍好过一些。哪怕只是片刻。

钟离抬头,望了望已然缀满星子的夜空,转身缓步向轻策庄走去,身影融入温柔的夜色之中。

竹林恢复寂静,唯有风吹竹叶,沙沙作响。

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只有那悄然发生改变的、夜叉业障的波动频率,证明着又一枚棋子,已悄然落入这盘笼罩提瓦特的大棋局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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