挪德卡莱的夜幕,总是来得格外早,也格外沉重。铅灰色的云层低垂,将本就稀薄的天光吞噬殆尽,只余下呼啸的寒风卷着细密的冰屑,抽打着霜月港每一扇紧闭的门窗。
“寂静海鸥”酒馆那扇破旧的木门,在又一阵狂风的撞击下,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仿佛随时都会散架。
门内,却是另一番天地。
壁炉里,大块的松木和某种耐燃的油脂块正熊熊燃烧,跳跃的橙红色火焰 驱散了从门窗缝隙渗入的刺骨寒意,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温暖而晃动的光影。
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,与窗外风雪的怒号形成奇异的对比,反而更衬出室内的安宁。
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的清香、炖肉的浓郁香气,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来自钟离杯中清茶的淡雅气息。
这是一天奔波与紧张试探后,难得的喘息之机。
空用从老板娘那里买来的、略带毛糙但厚实的陶制碗碟,盛满了热气腾腾的、用本地特产冻根菜和风干岩羊肉熬煮的浓汤。派蒙面前的那一份,还被空特意多加了几块炖得软烂的肉。
小家伙盘腿坐在铺着旧毛皮的木椅上,拿着比她手还大的木勺,吹着气,小口小口地喝着,冻得有些发白的小脸终于恢复了些红润。尽管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疲惫与挥之不去的沉重,但热食下肚,显然让她好受了许多。
“啊……活过来了……”
派蒙满足地叹了口气,拍了拍自己微鼓的小肚子,“虽然比不上万民堂和猎鹿人的美味,但在这种鬼地方,能喝上热汤,已经是天堂啦!”
空看着她的样子,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意。他自己也慢慢吃着食物,感受着热量传递到四肢百骸,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连续的高强度冒险、信息冲击和潜在威胁带来的精神紧绷,在这炉火的温暖和食物的抚慰下,终于稍稍松弛下来。
温迪没有坐在桌边,而是抱着他那架古老的木琴“斐林”,斜倚在壁炉旁一个堆满柴火的角落。
他并没有弹奏,只是用指尖轻轻拂过琴弦,带起几不可闻的、如同微风掠过草叶的细微振动。
他闭着眼,似乎在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什么——或许是风雪中夹杂的远方讯息,或许是此地紊乱地脉的低语,又或许,仅仅是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。
炉火的光芒为他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,让他平日看起来玩世不恭的脸上,多了几分罕见的沉静与深邃。
钟离则坐在桌旁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稳固的靠背椅上。
他手中端着一个自带的、温润如玉的白瓷茶杯,杯中是澄澈透亮、散发着袅袅清香的璃月春茶——与这粗犷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,却又奇异地和谐。
他不时轻呷一口,目光平静地落在跳跃的火焰上,仿佛在思考着什么,又仿佛只是在单纯地品味这片刻的闲暇。他的存在本身,就像一块定海神针,无声地稳定着这个小团体的心神。
“说起来,”派蒙舔了舔嘴角的汤渍,试图打破过于安静的空气,也是想驱散自己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碎片,“那个爱丽丝阿姨的信,写得真是……嗯……很有她的风格哦。
月光会流泪的泉水?藏着冰晶梦的古堡?听起来像童话故事一样。”
空放下勺子,点了点头:“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,但爱丽丝女士的信息,往往在关键时刻很有用。
在璃月和稻妻时就是这样。”他看向钟离和温迪,“两位觉得呢?我们下一步,是否应该先去寻找那个‘月光泉’?”
温迪依旧闭着眼,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:“风告诉我,那个方向确实有不同寻常的‘湿润’与‘宁静’的气息,在一片冰封死寂中,如同沙漠里的绿洲。派蒙不是觉得脑袋里吵吗?去听听泉水的声音,或许真能清静些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,“不过,越是像童话的地方,越要小心。童话里除了会实现愿望的仙女,也住着吃人的妖怪呢。”
钟离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“‘月光泉’的传说,在此地流传已久。民间多传闻其有安抚心神、治愈沉疴之效。
若其真与某种纯净的月华之力或古老的地脉节点相关,能暂时平复派蒙小友体内纷杂的记忆回响,亦在情理之中。”
他目光转向窗外无尽的飞雪,语气平稳却带着警示,“然,此等奇异之地,必是各方势力关注之焦点。我等前往,须做好万全准备,以防万一。”
他的话语让刚刚轻松些许的气氛,又蒙上了一层现实的凝重。是啊,在这片法外之地,任何不同寻常之处,都可能意味着机遇与危险并存。
派蒙缩了缩脖子,下意识地往空身边靠了靠,小声说:“那……那我们偷偷地去,应该没问题吧?”
空拍了拍她的头,安慰道:“放心,我们会小心的。”他看向两位同伴,“既然决定了,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。今晚大家好好休息,养足精神。”
话题暂告一段落。屋内又陷入了沉默,只有炉火的噼啪声和风雪的呼啸。但这沉默并不尴尬,反而有一种历经生死、彼此信任的伙伴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安宁。
派蒙吃饱喝足,暖意上来,开始有些昏昏欲睡,小脑袋一点一点的。
空见状,轻声让她靠在自己身边休息。派蒙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“空最好了……”,便抓着空的衣角,沉沉睡去。
睡梦中,她的眉头依然微微蹙着,偶尔会不安地动一下,显然烬寂海的记忆仍在潜意识中困扰着她。
空小心地调整姿势,让她靠得更舒服些,然后拿起旁边一条厚厚的毛毯,轻轻盖在她身上。做完这一切,他才重新坐好,目光投向炉火,眼神渐渐变得深邃。
温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,静静地看着空照顾派蒙的举动,翠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。
他没有打扰,只是再次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,这一次,一缕极其微弱、却异常纯净柔和的清风 悄然拂过,如同母亲的手,轻轻抚平了派蒙眉间的褶皱,让她的睡颜变得安稳了一些。
钟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并未言语,只是提起小巧的茶壶,为空的杯子里续上了热茶。茶香袅袅,无声地传递着关怀与支持。
“钟离先生,”
空接过茶杯,低声道谢,然后问道,“关于烬寂海看到的那些……法涅斯,四影,‘终焉’……您觉得,我们真的有能力面对吗?”他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。毕竟,那些信息揭示的层面,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“旅行者”所能承载的范畴。
钟离沉吟片刻,目光依旧平静:“能力,并非一成不变。
汝于旅途中所见所闻,所历所感,所结之缘,所获之力,皆在塑造汝之‘能’。面对未知,惧乃常情,然惧而不前,方为绝路。”
他看向空,眼神深邃,“况且,汝并非独行。汝之旅途,早已与提瓦特之命运交织。承担,亦非独力承担。”
温迪也笑着插话,语气恢复了往日的轻快,却带着力量:“就是就是~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!
老爷子和我虽然现在不方便直接掀桌子,但在规则内给你搭把手、加加油还是没问题的!
再说了,你看派蒙,她虽然迷迷糊糊的,不也是法涅斯留下的‘关键钥匙’吗?你们俩凑一块,说不定真能创造奇迹呢!”
空听着他们的话,看着身边熟睡的派蒙,感受着指尖茶杯传来的温热,心中那丝迷茫渐渐被一股暖流驱散。
是啊,他不是一个人。他有派蒙,有值得信赖的伙伴,有需要守护的承诺。无论前路如何,他都必须走下去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
空点了点头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,“谢谢你们。”
夜深了。屋外的风雪似乎永无止境,但小屋内的炉火,依旧温暖地燃烧着,守护着这一方小小的安宁。
空最终也抵挡不住疲惫,靠着墙壁,闭上了眼睛。温迪继续他无声的“聆听”。
钟离则依旧端坐,如同守夜人,杯中茶水已冷,目光却依旧清明,感知着周围的一切细微动静。
在这片危机四伏的边境之地,这短暂的宁静夜晚,这炉火旁的相互依偎与无声的守护,成为了支撑他们继续前行的重要力量。
明天,等待他们的将是未知的“月光泉”和潜在的敌人,但至少在此刻,他们拥有彼此,拥有这份风雪中弥足珍贵的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