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淞镇外的高地营地,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天空染成凄艳的紫红色,映照在下方的灾变之湖上,反射出诡异而不祥的粼光。净夜骑卫们无声而高效地搭建起隐蔽的简易营帐,布置下警戒符箓和元素感应陷阱,将营地与外界危险隔绝开来。
没有篝火,只有少量用于加热食物和饮水的、经过严格屏蔽的低光度元素炉发出微弱的光。
整个营地笼罩在一种极度压抑的寂静中,只能听到山风吹过红杉林的呜咽声和远处湖面传来的、永无休止的、如同巨兽喘息般的低沉潮涌。每个人都清楚,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。
派蒙躲在空的斗篷里,只露出一个小脑袋,紧张地东张西望,小声嘀咕:“这里……好安静啊,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……”
娜维娅在空的搀扶下,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,望着山下那片被吞噬的家园,眼神空洞而悲伤,双手紧紧攥着膝盖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身体的伤痛和心灵的创伤,在这个黄昏格外清晰地折磨着她。
“墨渊”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小袋璃月特制的、用清心和琉璃袋蒸制的干粮,又用元素炉烧开了一壶雪水,泡开了干粮,顿时散发出一种清苦却令人心神宁静的香气。他将第一碗递给了脸色最差的娜维娅。
“食可安神。”他言简意赅地说。
娜维娅道谢接过,温热粘稠的粥食下肚,一股温和的暖流确实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和身体的疼痛。她有些惊讶地看了看“墨渊”,这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长者,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。
空也分到了一份,派蒙虽然对“没有肉”表示了一秒钟的失望,但尝了一口后,眼睛一亮:“咦?味道好奇特!感觉……脑子清醒了不少!”
简单的晚餐时间,成了压抑氛围中难得的温情时刻。大家围坐在小小的元素炉旁,默默地分享着食物。
没有人说话,但一种同舟共济的默契在无声中流淌。就连一向冷峻的净夜骑卫们,在轮流进食时,眼神中也少了几分锐利,多了几分属于“人”的疲惫与凝重。
夜幕彻底降临,没有月亮,只有稀疏的星辰在厚重的云层间隙中偶尔闪烁,投下微弱而清冷的光。营地安排了轮值守夜,空主动要求值第一班。
娜维娅因伤被要求休息,但她却毫无睡意,裹着毯子,坐到空值守的营地边缘。派蒙熬不住,已经靠在空身边打起了小呼噜。
两人并肩坐着,望着山下那片在黑暗中如同巨大创口般的暗色湖面,久久无言。远处湖水的呜咽声,如同永恒的悲歌。
“空,”
良久,娜维娅轻声开口,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飘忽,“你说……我们真的能成功吗?能把白淞镇……变回原来的样子吗?”
她的语气中,带着一丝罕见的、不易察觉的脆弱。再坚强的战士,在故乡的废墟面前,也会产生动摇。
空没有立刻给出肯定的答案,他沉默了一下,诚实地说:“我不知道。但我知道,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,这里只会变得更糟。”他转过头,看着娜维娅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,“而且,不是只有我们。那维莱特先生,墨渊先生,刺玫会的大家……还有芙宁娜女士,我相信,她一定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。”
听到芙宁娜的名字,娜维娅的眼神复杂了几分:“芙宁娜大人……她总是让人看不透。有时候觉得她玩世不恭,有时候又觉得她……背负着难以想象的重担。”她顿了顿,“明天,她会来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
空摇摇头,“但‘墨渊’先生说,她是关键。也许……她会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夜风吹拂,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湖水的腥咸。
“空,”娜维娅再次开口,声音更低了,“谢谢你。还有派蒙,谢谢你们……来到枫丹,卷入这些麻烦事。”她的感谢真挚而沉重。
“不用谢。”
空看着山下,“帮助需要帮助的人,记录真实的故事,这就是我的旅途。”
简单的对话,却道尽了信任与羁绊。在这决战前夜,两颗年轻而勇敢的心,在星光下靠得更近了一些。
营地中央,“墨渊”并未入睡,也未参与守夜。他只是静坐于一块山岩之上,双眸微阖,气息完全融入周遭的自然环境,仿佛化作了山石的一部分。但他并非在休息,而是在以一种超越常人的感知,静静地观察着这片被胎海水力量扭曲的区域。
他能感受到地脉在此地的紊乱与痛苦,能感知到湖底深处那个“源头”散发出的、充满怨恨与混乱的咆哮,也能隐约捕捉到,在枫丹廷方向,有一股复杂而隐晦的强大意志正在关注着此地,那是属于芙宁娜的视线。
他的存在,如同定海神针,无声地稳定着以营地为中心的小片区域的地脉和元素流动,抵御着胎海水无形的心灵侵蚀,让营地里的人能够获得些许真正的安宁。同时,他也在心中推演着明日可能出现的种种变数,思考着破局的关键。
后半夜,当空值守结束,回到帐篷附近时,“墨渊”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,递给他一杯温热安神的草药茶。
“小友,观今夜星象,云遮雾绕,然,北极星位未改。” 帝君望着漆黑的夜空,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看似莫名的话。
空微微一怔,随即若有所悟。北极星,象征着方向与坚守。帝君是在提醒他,无论明日局势如何混乱诡异,守住本心,明确目标,便不会迷失。
“多谢先生指点。”空郑重接过茶杯。
“墨渊”微微颔首,身影再次融入夜色之中。他的守护,总是如此无声而厚重。
凌晨,最黑暗的时刻。娜维娅在浅睡中被噩梦惊醒。梦中,她看到白淞镇彻底被暗蓝色的海水吞噬,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在海水中溶解、消失,她拼命呼喊、挣扎,却无能为力……
她猛地坐起,冷汗浸湿了额发,心脏狂跳不止。帐篷外,依旧是死寂的黑暗和湖水的低语。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她。
但就在这时,她看到了帐篷缝隙外,空依旧挺拔的守夜背影,也听到了旁边帐篷里派蒙细微而平稳的呼吸声。同时,她感受到了怀中那枚刺玫会徽章传来的、微弱的温热感——那是同伴们信任与期待的象征。
恐惧渐渐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的、如同淬火后的钢铁般的决意。她擦去冷汗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。噩梦不是退缩的理由,而是必须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动力。
她轻轻躺下,不再试图入睡,而是在黑暗中睁大眼睛,默默地积蓄着力量,等待着黎明到来,等待着……挥剑的时刻。
同样的时刻,营地里的许多人,都无眠。
拂晓前最后的黑暗,格外漫长,也格外考验人心。但经过这一夜的沉淀,所有的犹豫、恐惧和悲伤,都化作了更加纯粹的、一往无前的决心。
当东方的天际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、鱼肚白的亮光时,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已悄然起身,整理装备,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山下那个如同恶魔巨口般的矿坑入口**。
最后的宁静,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