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着八重神子以神樱愿力构筑的樱色光桥,雷电影一步步从“一心净土”那虚无的边界,走向真实的世界。
每一步落下,光桥都荡漾开涟漪般的柔和光辉,与她周身逐渐内敛却依旧磅礴的雷元素力交相辉映。
空紧随其后,能清晰地感觉到影的气息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,那份偏执的冰冷正在消融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如海、亟待宣泄的复杂情感。
光桥穿越虚空,另一端直接连通至天守阁最高处的平台。当影的双足终于再次踏上鸣神岛坚实的地面时,整个平台,乃至整个天守阁,都为之微微一震!并非地动山摇,而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共鸣,宣告着执掌此方天地权柄的神明,真正归来!
夜空下,笼罩岛屿数百年的厚重雷云正在加速消散,久违的星辰月光洒落,为影的身影镀上一层清辉。她站在那里,紫发如瀑,衣袂飘飞,仰头望着这片熟悉的、却又因她数百年疏离而显得陌生的天空,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烟火气与海水味的空气,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。
平台下方,早已被天地异象惊动的九条裟罗率领着大批奥诘众精锐,匆匆赶到。当他们看到平台上那熟悉而威严的身影时,所有人先是一愣,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与无比崇敬的跪拜!
“将军大人!您终于出关了!”
“恭迎将军大人御驾亲临!”
然而,欢呼声很快平息,因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将军大人身上那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息。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、绝对的威压,而是一种……更加深沉、更加复杂,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与悲伤的意味。
九条裟罗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一丝不安,快步上前,单膝跪地,垂首恭敬道:“将军大人!末将九条裟罗,恭迎御驾!此前有异乡狂徒与反抗军密探亵渎神像,擅闯禁地,末将正欲……”
她的话戛然而止。因为她看到,在将军大人身后,那个她正要缉拿的金发旅行者,也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。而且,将军大人似乎……并未动怒?
影缓缓转过身,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将士,最终落在九条裟罗身上。那目光不再冰冷,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,让九条裟罗心头一紧。
“裟罗,”
影开口了,声音清冷,却不再蕴含那种终结万物的决绝,“你,辛苦了。”
简单的一句话,却让九条裟罗浑身一震。这语气……太不寻常了!
“将军大人,您……”
九条裟罗抬起头,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担忧,“您的气息……还有那个旅行者……”
“起来吧。”
影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微微抬手,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九条裟罗托起。“眼狩令,执行得如何了?”
九条裟罗立刻恭敬汇报:“回禀将军大人!眼狩令推行顺利,至今已收缴神之眼四百七十九枚,尽数供奉于千手百眼神像之上!所有胆敢违抗者,均已依法惩处!稻妻境内,‘永恒’之秩序已得……”
“四百七十九……”
影轻声重复着这个数字,打断了九条裟罗的汇报。她的目光投向远处广场上那座巍峨的神像,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痛楚。“四百七十九个梦想……四百七十九段人生……就这样,被凝固在了那里。”
九条裟罗和所有奥诘众士兵都愣住了。将军大人的话……是什么意思?这难道不是维护“永恒”的必要之举吗?
就在这时,一个慵懒而戏谑的声音从空中传来:
“哎呀呀,几百年不见,一出来就板着脸教训忠心的部下,我们将军大人的架子还是这么大呢~”
粉色的樱花瓣雨纷飞落下,八重神子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,轻盈地落在平台边缘的栏杆上。她笑吟吟地看着影,又瞥了一眼严阵以待的奥诘众,最后目光落在空身上,眨了眨眼,仿佛在说“干得不错”。
“八重宫司!”
九条裟罗眉头紧蹙,对神子这种看似不敬的态度十分不满,但碍于其身份和将军大人并未表态,只能强忍怒气。
影看向神子,眼神复杂,却没有斥责,只是淡淡地道:“神子,你来了。”
“当然要来。”
神子跳下栏杆,踱步到影身边,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,“看看我们躲了几百年清静的将军大人,是不是终于想通了,打算回来管管这摊子‘烂事’了?”她的语气带着调侃,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。
影沉默了片刻,没有回答神子的问题,而是再次看向九条裟罗,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心惊肉跳的问题:“裟罗,你认为……眼狩令,真的为稻妻带来了安宁吗?”
九条裟罗浑身一僵,下意识地想要回答“是”,但看着将军大人那深邃的、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,又想起近年来稻妻越发压抑的气氛、前线不断的战事、以及民间暗流涌动的怨气,那句“是”竟卡在喉咙里,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她的犹豫,本身就是一种答案。
影看着九条裟罗的反应,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。她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。她的声音不再局限于平台,而是通过神力,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天守阁,乃至下方的花见坂:
“吾乃雷电影,稻妻的雷电将军。”
整个天地瞬间寂静,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人,无论是天守阁的士兵,还是花见坂的居民,都屏住了呼吸。
“数百年来,吾追求‘永恒’,以为静止可避磨损,规制可保安宁。故立眼狩令,收万民神之眼,铸千手百眼神像,以期冻结时光,永绝变数。”
她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,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,但其中蕴含的沉重,却让听者动容。
“然,今日方知,此路……已入歧途。”
此言一出,举世皆惊!尤其是天守阁平台上的奥诘众将士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!将军大人……在否定自己推行了数百年的国策?!
“剥夺愿望,非为守护,实为禁锢。扼杀梦想,非求安宁,实造死寂。此等‘永恒’,非稻妻之福,乃万民之劫。”
影的目光扫过下方震惊的将士,扫过远处隐约可见的町街灯火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威,却也蕴含着一丝破而后立的决绝:
“故此,吾以雷电将军之名宣告——”
“自即刻起,眼狩令……废除!”
轰!
这短短一句话,如同九天惊雷,在每个人心中炸响!比之前任何天地异象都要震撼!
“所有被收缴之神之眼,即刻起,开始有序归还其原主!千手百眼神像,不再作为禁锢愿望之牢笼!”
“过往因眼狩令而获罪者,若其行止非悖逆作乱,一律赦免!海只岛之抗争……就此为止!”
一连串的石破天惊的命令,从影的口中发出,彻底颠覆了稻妻延续数百年的规则!
几乎在影宣布废除眼狩令的瞬间——
远处广场上的千手百眼神像,产生了剧烈的变化!
神像表面流淌的雷光骤然变得柔和!那数百枚镶嵌其上、黯淡无光的神之眼,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,开始一颗接一颗地、逐渐亮起!不再是冰冷的紫色,而是重新焕发出它们原本的、代表不同元素和愿望的璀璨光芒!
赤红的火,翠绿的风,湛蓝的水,棕黄的岩……五彩斑斓的光芒交织在一起,将神像映照得宛如神迹!一股庞大而温暖的、充满了生机与希望的愿力洪流,从神像上爆发开来,席卷整个鸣神岛!
被剥夺的愿望,正在归来!
“看!神像……神像发光了!”
“我的神之眼……我感觉到了!它还在!”
“将军大人……将军大人真的……”
花见坂上,无数民众走上街头,仰望着这奇迹般的景象,许多人喜极而泣,更多人则是难以置信的震撼与狂喜!压抑了太久的情绪,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!
天守阁平台上,奥诘众将士们看着这景象,又看着平台上那位仿佛脱胎换骨的将军大人,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。许多人的信念动摇了,但更多的,是一种如释重负和对未来的茫然与期待。
九条裟罗怔怔地看着发光的神像,又看向影,这位她奉献了全部忠诚的将军,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,却又……仿佛看到了她最初追随的那个、心怀稻妻未来的将军的影子。她缓缓地、深深地低下头去:“末将……遵命。”
宣告完毕,影周身的威压缓缓收敛。她看着下方因她的命令而即将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稻妻,眼中没有轻松,只有更加沉重的责任。
废除旧令容易,但如何引导一个停滞了数百年的国度重新走向正轨,如何弥补过去的创伤,如何建立新的、充满活力的秩序……这一切,远比维持“永恒”的静止要困难千百倍。
“接下来的事……会很多。”
影轻声说道,像是自语,又像是对身边的八重神子和空所说。
八重神子笑了笑,走到她身边:“现在知道当个甩手掌柜有多舒服了吧?不过放心吧,我这闲散的宫司,还有社奉行那些小子,以及……”她瞥了一眼空,“这位劳苦功高的旅行者,都会‘帮’你的。”她把“帮”字咬得很重,带着狐狸般的狡黠。
空看着影的侧脸,能感受到她肩负的重担。他知道,稻妻的新生,才刚刚开始。而他,似乎还无法立刻抽身离去。
影将目光投向远方海只岛的方向,眼神复杂。结束内战,弥合裂痕,将是她的第一个挑战。
星光下,卸下了“永恒”枷锁的雷电将军,迎来了她作为神明和统治者的、真正意义上的新生。而稻妻的黎明,也在这动荡与希望交织的夜晚,正式来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