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璃月港时,天际已泛起鱼肚白。海灯节临近的喜庆氛围如同暖流,包裹着这座苏醒的港城,街巷间隐约传来筹备节庆的喧闹,与钟离心头的冰冷凝重恍若两个世界。
他与白术在港口僻静处分别,彼此心照不宣,未再多言。白术紧握着那盛有少量净化后普通源质的玉盏,面色依旧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的苍白,眼神复杂地看了钟离一眼,便匆匆离去,背影透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与……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。今日所见,已远超他毕生所学所能理解的范畴,那触及法则本源的异象,如同在他固守的认知壁垒上凿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。
钟离并未直接回往生堂,而是信步登上了吃虎岩高处一座临海的望亭。晨曦微光洒在波澜不惊的海面上,映出万千金鳞。他凭栏而立,任由略带咸腥的海风拂面,看似在欣赏晨景,实则在极力平复心海中那汹涌的浪潮。
他摊开手掌,那枚再次归于沉寂的玉衡令静静躺在掌心,温润洁白,与寻常玉佩无异。然而,神识沉入其中,却能感受到一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、内敛却磅礴的“存在感”。仿佛一枚看似空无一物的宝瓶,实则已盛入了足以颠覆常理的重物——那缕被强行提炼出的、纯粹的水之法则本源碎片。
这并非简单的能量储存。法则本源,是构成提瓦特世界运行根基的、最原始的“理”之具象。寻常生灵乃至大部分魔神,终其一生也只是在运用法则衍生的力量,如同江河中的鱼虾,依赖水而存,却难以理解“水”之本质。而直接触碰、甚至提炼本源碎片,这已然是近乎创世者层面的权能!
归终当年,究竟留下了怎样一件器物?这玉衡令的真正用途,难道就是收集法则本源?它指向的那扇“门”,又是什么?需要以法则本源为钥匙开启的门扉,其后所藏,该是何等惊世骇俗?
更重要的是,心识岩核内,归终真灵对那本源碎片流露出的“满足”与“启迪”之感,清晰无比。这证明,吸收同源或互补的法则本源,极有可能是修复、壮大乃至最终唤醒她沉睡智慧的关键!奥赛尔的水之法则,与归终的尘沙智慧,虽属性不同,但“水”之润下、包容、滋养的特质,或许正能中和“尘沙”易散、易逝的特性,为其提供稳固的“根基”与“流动性”?
一条模糊却充满诱惑的路径,在钟离脑海中逐渐清晰:以玉衡令为容器,净水罗盘(结合心识岩核)为熔炉,汲取不同魔神陨落后残留的法则本源碎片,如同集齐拼图一般,逐步补全归终的智慧结晶,最终……或许能绕过重塑魔神之躯的天堑,直接让她以“智慧法则聚合体”的形态归来!一种更本质、更超脱的全新存在形式!
这个想法过于大胆,甚至堪称狂妄。但融合了异世灵魂的视角,以及对“磨损”本质的深刻认知,让钟离看到了一丝超越提瓦特现有规则的可能性。
然而,机遇与风险并存。此次实验侥幸成功,实属多种巧合叠加:奥赛尔残力恰好是相对熟悉的水属性,寂灭海眼提供了绝佳屏蔽,净心符水与改造罗盘提供了净化基础,而最关键的是,玉衡令与心识岩核的共鸣起到了意想不到的“催化”与“提纯”作用。下一次呢?
选择下一个目标,至关重要。目标残力不能过于狂暴陌生,地点需绝对安全,且必须能再次触发玉衡令的共鸣。否则,贸然行动,极可能引火烧身,甚至导致归终真灵受损。
他的思绪飞速掠过提瓦特大陆上已知的、已陨落或沉睡魔神的遗迹。风龙废墟的特瓦林?其力量源于风神祝福,且本身未陨,不合适。稻妻的雷鸟?其怨念深重,属性暴烈,风险极高。须弥的沙虫王?信息匮乏,踪迹难寻……
最终,一个相对稳妥的目标浮现在脑海中——“跋掣”。奥赛尔的妻子,同为漩涡之魔神的余孽,在当年大战中被重创,蛰伏于璃月外海某处沉睡。其力量与奥赛尔同源,但更为弱小,怨念或许也因沉睡而相对平缓。若能找到其蛰伏之地,汲取其残力,风险相对可控,且同源的水之法则更易被玉衡令和归终真灵接纳。
但寻找跋掣的具体位置,需要时间与契机。
就在他沉思之际,怀中一枚用于接收往生堂紧急传讯的玉符微微发热。神识扫过,是胡桃留下的信息,语气依旧跳脱,却带着一丝罕见的认真:“客卿先生,海灯节将至,堂里忙翻天啦!另外,总务司那边传来消息,说是近海巡逻船队在孤云阁以南海域发现异常能量波动,疑似有不明大型海兽活动,提醒各船行注意。您见识广,有空帮忙分析分析是啥玩意儿不?别吓跑了咱们过节的气氛呀!”
信息看似寻常,却让钟离心神一动。孤云阁以南……那不正是跋掣最有可能蛰伏的海域方向吗?异常能量波动……是跋掣即将苏醒的征兆?还是深渊教团又在搞鬼?抑或……是上次实验的残留波动未被完全屏蔽,引起了官方的注意?
无论是哪种可能,他都需密切关注。这或许正是寻找并接触跋掣残力的契机。
他收起玉符,目光再次投向浩瀚无垠的云来海。风起于青萍之末,浪成于微澜之间。一次意外的实验,已然搅动了命运的丝线,将更多未知的变量引入了棋局。
返回往生堂时,堂内已是一片忙碌景象。伙计们正在悬挂海灯,张贴福字,胡桃更是上蹿下跳,指挥着仪倌们准备节日期间所需的各类物资,见到钟离,立刻嚷嚷着给他分配了一堆核对账目、检查灯具的“重任”。
钟离并未推辞,安然接过。融入这尘世的喧嚣,扮演好“往生堂客卿”的角色,正是他最好的伪装。他一边处理着琐碎事务,一边分出一缕神识,持续感应着玉衡令的状态,并尝试以更温和的方式,引导心识岩核内的归终真灵,去接触、适应那缕新纳入的水之法则本源气息。
过程极其缓慢,需如履薄冰。他不敢强行融合,只是让那缕本源的气息如同微风般,轻柔地拂过真灵火焰。起初,真灵火焰表现出些许本能的排斥与不适,但渐渐地,在那纯净的水之滋养下,火焰似乎变得更加凝实、稳定,甚至隐隐散发出一丝此前未曾有过的、温润如玉的光泽。
有效!虽然微乎其微,但方向是正确的!这证实了他的猜想,法则本源对归终真灵的修复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数日时间,在忙碌与暗中探索中悄然流逝。海灯节的氛围越来越浓,璃月港夜夜灯火通明,笙歌不绝。钟离偶尔也会应胡桃之邀,漫步街头,观赏各色花灯,品尝节庆小吃,在外人看来,这位往生堂客卿依旧是那般从容雅致,博闻强识,对各类民俗典故如数家珍。
唯有在深夜独处时,他才会取出玉衡令,在灯下默默观想。玉衡令依旧没有更多的反应,那缕水之本源碎片安静地蕴藏其中,如同沉睡的星核。但他能感觉到,自己与这枚令牌之间,似乎建立起了一种极其微妙的、超越物质的精神联系。它不再仅仅是一件器物,更像是一个等待被填满的、通往未知的坐标。
期间,白术那边杳无音信。钟离并不意外,那日实验的冲击,足以让那位精明的药师消化许久。他或许在疯狂研究那点普通源质,或许在重新评估与自己的合作,或许……在恐惧与贪婪的交织中挣扎。暂时的不联系,未必是坏事。
这日傍晚,钟离正在书房翻阅一些关于璃月古代海兽传说的杂记,试图寻找跋掣的蛛丝马迹,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翅膀扑棱声。一只通体漆黑、眼神锐利的夜枭,穿过未关严的窗缝,落在书桌上,丢下了一枚小巧的、卷成筒状的符纸,旋即振翅离去。
是魈常用的传讯方式。
钟离展开符纸,上面只有寥寥数字,笔迹凌厉如枪锋:
“孤云以南,邪祟异动,非比寻常。疑与层渊黑潮同源。已斩数波,其势不减反增。”
层渊黑潮同源?钟离目光一凝。魈所指,无疑是深渊教团!他们在孤云阁以南的活动突然加剧?这与总务司发现的海兽异常波动,以及他推测的跋掣蛰伏地,竟重叠在了一起!
是巧合,还是深渊教团也盯上了跋掣的残力?或是他们在利用跋掣的力量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?
无论如何,局势的发展,已不容他再静观其变。跋掣残力,他志在必得,绝不能落入深渊之手。而魈的警告,也意味着仙家方面对那片海域的异常已有所察觉,只是尚未联想到沉睡魔神层面。
他必须尽快行动,在局势彻底失控前,抢先一步找到跋掣,完成第二次法则本源的汲取。
是夜,海灯节前夕,万家团圆之时。钟离以“受友人所托,出海寻访一味罕见的海中秋月莲(一种杜撰的药材)以应佳节”为由,向胡桃告假数日。胡桃虽觉诧异,但见钟离神色如常,且以往也有类似外出寻访珍稀之物的先例,便也未多阻拦,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,早日归来共度佳节。
子时,月明星稀。一道不起眼的遁光悄然离开璃月港,掠过灯火辉煌的海面,向着南方那片未知的、暗流汹涌的海域,疾驰而去。
新的狩猎,即将开始。而这一次,他不仅要面对沉睡的魔神残力,更要警惕黑暗中潜伏的深渊爪牙,以及……可能被引来的仙家目光。
前路,危机四伏,却也是归途希望的必经之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