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的微光刺破林间的薄雾,却未能驱散众人心头的寒意。
叶寒舟背靠着一棵千年古树,烬霜之力在他枯竭的经络中如初春解冻的溪流,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创伤。
他的气息已然平稳,那双深邃的眼眸落在了不远处蹲在地上的苏菱安身上。
她正用指尖在虚空中勾勒,一幅流光溢彩的地图悬浮于前。
他声音略带沙哑,却字字清晰:“你要去心源祭坛?”
苏菱安头也未抬,指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像是淬了毒的刀锋:“我不去?难道眼睁睁看着‘影阁’那些杂碎,把我姐姐炼成他们的新影主?”
话音未落,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古玉残片,猛地按入地图的虚影之中。
嗡的一声,地图金光大盛,仿佛被注入了灵魂,九根通天彻地的光柱虚影拔地而起,贯穿了整幅地图。
然而,在这九道光柱中,只有一道被彻底点亮,它指向遥远的北境雪原,一个在地图上被标记为终年风雪掩埋的死寂之地。
与此同时,一旁的小桃咬了咬牙,摊开掌心那枚同样是残片的溯影镜。
她没有丝毫犹豫,逼出指尖一滴殷红的精血,滴落在镜面之上。
鲜血如活物般迅速在镜面上蔓延开来,镜光流转,强行解析着那座远在千里之外的祭坛机关图谱。
镜面之上,血色符文翻涌,最终凝聚成三重触目惊心的禁制。
“第一,‘血契锁魂’,需双生血脉共同开启。”小桃的声音有些颤抖,但依旧强作镇定。
“第二,‘霜火同炉’,需烬霜之力点燃引脉。”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寒舟,这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绝路。
当看到第三重禁制时,小桃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,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:“第三……‘心源归位’,需……需献祭一门主之血……”她猛地抬头看向苏菱安,声音细若蚊蚋,却充满了无尽的恐惧:“小姐……这第三关,是要杀人……还是被杀?”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,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在苏菱安肩头悄然凝聚,刹那灵小小的身影显现出来。
它不再是咿咿呀呀,而是用一种空灵又清晰的声音,指着地图上北境雪原的那个光点,轻轻开口:“那里……有娘的呼吸。”
一句话,如同惊雷在苏菱安脑海中炸响。
她瞳孔骤然一缩!这是刹那灵第一次说出如此完整的句子!
娘的呼吸?
一个被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猛然浮现,是母亲临终前,抓着她的手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的那句话:“安儿,记住,你生来……就是门主的命。”
门主的命……献祭门主之血……
原来如此!
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!
一个用她姐姐的命做诱饵,逼她走上母亲老路的死局!
一股滔天的恨意与疯狂从苏菱安眼底喷涌而出。
她猛地咬破舌尖,辛辣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口腔。
她没有吞咽,而是对着那幅金光地图,狠狠喷出一口精血!
“我祝你——让我走的每一步,都通向真相!”
血雾与金光激烈碰撞,发出滋啦的爆响。
地图剧烈震颤,在那光芒最深处,一行更加古老、更加细小的文字缓缓浮现出来:“双生共契,非替即融。”
不是替代,就是融合!
一直沉默不语,如同影子般存在的墨鸦,在此时忽然开了口,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,干涩而沉重:“我去过那里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。
“三十年前,天罗阁初代门主,也曾在雪原举行‘双心祭’,妄图以双生之躯窥探天道。”墨鸦缓缓抬起自己的左臂,那被黑色皮套紧紧包裹的手臂下,一枚枚精密的黑色齿轮在封印下微微颤动,发出低沉的嗡鸣,“结果,祭坛崩塌,烈焰焚天,九百精英弟子,无一生还。”他顿了顿,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的手臂:“这东西,就是我从那场大火的废墟里,捡回来的唯一纪念。”
苏菱安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,死死盯着他:“所以,你从一开始就是影阁派来监视我的人?”
墨鸦缓缓摇头,他们以为我死在了那场大火里。”他抬起头,迎上苏菱安的目光,那双死寂的眼睛里,第一次燃起了一点微光,“但现在,我选择信你一次。”
夜风呼啸,卷起残叶,吹得人衣衫猎猎。
苏菱安独自一人站在悬崖边,眺望着北方。
那里,是风雪的故乡,也是她宿命的终点。
她身上混杂着血污与尘土,狼狈不堪,但那双眼睛,却比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还要夺目。
“叶寒舟,”她没有回头,声音很轻,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,“你说过,只准我看你笑。”
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,属于烬霜之力的独特霜息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,为她挡住了刺骨的夜风。
叶寒舟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:“所以,你要活着。只有活着,才能一直看。”
苏菱安忽然转过身,面对着他。
她咧开嘴,露出一口白牙,满是血污的脸上,那个笑容灿烂得近乎疯狂:“要是我以后改嫁了,就先把你挖出来挫骨扬灰——不然,谁给我守一辈子的灵?”
看着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劲,叶寒舟眼中的冰霜悄然融化,他轻笑一声,伸手将这个比谁都倔强、也比谁都脆弱的女人揽入怀中,紧紧抱住。
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遥远北方,那片被万年风雪掩埋的死寂雪原深处,一座宏伟到无法想象的青铜巨门,正从厚厚的冰层下缓缓显露出它的轮廓。
风雪的吹拂下,门上“双生镇钥,血契为心”八个古老的铭文,仿佛活了过来。
就在此刻,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金光,从那紧闭的门缝中,悄然渗出。
光芒之中,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与冰冷。
它无声无息地逸散开来,越过连绵的雪山,穿过荒芜的冻土,朝着南方那片灯火人间的繁华之地,悄然蔓延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