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菱安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针尖。
襁褓上的祥云刺绣,如一道惊雷在她识海中炸开,将所有纷乱的线索串联。
然而,还不等她深思,那吞噬了影火的灵泉骤然沸腾!
泉水不再清澈,转为一种诡异的暗金色,粘稠得如同融化的黄金。
波光流转间,水面竟扭曲成了一面镜子,映出的却不是苏菱安的脸,而是一幕足以让她魂飞魄散的画面!
三息之后——那被泉水压制的火烬童竟挣脱束缚,与那道虚幻的影主身影合二为一,化作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婴!
巨婴的面孔是无数孩童的哭脸与影主的冷漠无情交织而成,它抬起覆盖着黑色火焰的巨掌,一掌,便将叶寒舟的胸膛拍得粉碎!
骨肉成泥,霜息湮灭!
电光火石间,苏菱安眼神一厉,理智压过了所有的震惊与愤怒,她甚至没有回头,用尽全身力气低喝:“小桃,拉我回来!”
藏在暗处的小桃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,但出于对主人的绝对信任,她本能地伸出了手。
就在这一刹那,苏菱安怀中那枚溯影镜残片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,与暗金色的灵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!
嗡的一声,空间泛起涟漪,苏菱安的身影在原地变得模糊,像是被水冲刷的墨迹——她竟硬生生在时间的长河中,倒退了半息!
“轰!”
毁灭性的巨掌擦着她的残影落下,将她方才所站之处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,碎石与尘土冲天而起。
而苏菱安,已如鬼魅般出现在火烬童的身侧,躲过了那记必死的重击!
她眼中杀意凛然,反手探入那暗金色的灵泉,竟直接掬起一捧滚烫的泉水,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,死死扼住火烬童的喉咙,将那暗金泉水尽数灌了进去!
“吃啊!不是想吞噬一切吗?吃够了,给我吐出他们的名字!”
暗金泉水是灵泉与影火的混合体,蕴含着恐怖的能量。
火烬童被强行灌入,身躯如同充气的皮球般疯狂暴涨,黑红色的火焰从它七窍喷涌而出。
在极致的痛苦中,它庞大的身躯上浮现出上百道若隐若现的孩童面孔,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绝望与怨毒,凄厉的哭喊声汇成一道音波,直刺灵魂:“我们是影阁的祭品!我们是被活活炼化,为门主挡灾的替身!”
原来如此。影阁之主,竟是用百名童子的性命作为自己的替死傀儡!
苏菱安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她冷眼看着那些痛苦的面孔,一字一句道:“你们的仇,我记下了。但今日,我娘的债,我先还!”
话音未落,她猛地抽出那枚古玉残片,没有丝毫犹豫,狠狠按入自己的心口!
鲜血瞬间涌出,顺着古玉上繁复的纹路流淌,仿佛唤醒了沉睡的远古契约。
她脚下的暗金灵泉受到血脉的牵引,竟逆冲而上,与她的心头血在空中交融,瞬间凝成一道巨大的血色符墙!
符墙之上,古老的符文如游龙般穿梭,带着无可匹敌的镇压之力,轰然压下,将那仍在膨胀的火烬童死死地钉在了地脉裂口的边缘!
“噗——”
叶寒舟再也支撑不住,单膝跪倒在地,唇角溢出带着冰屑的鲜血。
他体内的霜息几近枯竭,却仍旧固执地横剑身前,将苏菱安牢牢护在身后。
剧痛冲击着他的神智,识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画面:幽暗的寒窖,他年幼的母亲被玄铁锁链缚住,气息奄奄。
她在临终前,抓着他的手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:“舟儿,沈清璃……她是我师妹,她走错了路……但她的女儿,不能……不能重蹈覆辙。”
那双温柔而绝望的眼睛,与此刻苏菱安决绝的侧脸重合。
叶寒舟猛然抬头,目光穿透熊熊燃烧的火烬童,死死锁定在它核心处那道不断扭曲的影主虚影上,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:“你不是只想焚尽世间……你是想替她,斩断所有因果!”
那道被称为“影主”的虚影剧烈颤抖起来,一双俯瞰众生的黑银双瞳中,竟流下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。
“清璃……她太软弱了。”她的声音空灵而悲怆,带着无尽的惋惜,“她想当一个好母亲,又想当影阁之主……可这世道,容不下两全。”
下一刻,她眼中最后一丝温情化为冰冷的杀意,抬手隔空一指,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影火,如黑色的闪电,直取苏菱安的心脉!
“安儿,别像她一样痛苦了,让姐姐……送你解脱。”
“休想!”
千钧一发之际,叶寒舟发出一声怒吼。
他手中长剑寸寸碎裂,体内仅存的霜息竟化作一柄无形的利刃,不退反进,以自身血肉之躯为引,硬生生将那道毁灭性的影火导入了自己的心脉!
墨鸦在空中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:“疯子!他这是以寒毒为炉,强行炼化影火!他会魂飞魄散的!”
叶寒舟的身体瞬间被黑白二色的光焰吞噬,他却在极致的痛苦中发出一声冷笑,声音断断续续,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空间:“我这条命……本就是她给的。”
火光中,苏菱安清晰地看见叶寒舟七窍缓缓渗出鲜血,那双总是清冷如雪的眸子,光芒正在迅速黯淡。
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,瞬间停止了跳动。
“我祝你——”
苏菱安猛地咬破舌尖,一口精血混合着滔天的怒意,狂喷向身前的暗金灵泉!
她的声音凄厉如杜鹃泣血,带着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:“他要是死了,我立刻把你炼成泉底最硬的石俑,日日夜夜踩着你洗脸!”
这近乎诅咒的威胁,竟让那桀骜不驯的灵泉轰然炸开!
暗金色的泉水没有四散,而是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凝成了一道光怪陆离的回廊,时间与空间的法则在其中扭曲、折叠——刹那回廊!
苏菱安的身影再次消失,当她出现时,已在叶寒舟的身后,恰好是他引火入体的前半息!
她没有试图阻止他,而是将自己整条左臂的血脉之力毫无保留地灌入他的后心!
她的血脉之力,带着灵泉的霸道与生机,瞬间与他体内暴走的霜息交融,形成一股前所未有的洪流,反向冲入了那道刚刚侵入他体内的影火,并顺着影火的轨迹,狠狠轰在了影主的神魂之上!
“唔……”影主发出一声闷哼,虚影剧烈摇晃,崩裂开一道道缝隙。
她看向苏菱安的目光复杂至极,最终低语了一句:“……你比她狠。”
而叶寒舟,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,身体一软,直直向后倒去。
苏菱安稳稳地接住了他,将他紧紧抱在怀里。
他靠在她的肩上,意识已经模糊,却凭着最后一丝执念,在她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沙哑道:“……你说过,只准你看我倒下。”
话音落,他便彻底失去了知觉。
苏菱安抱着他温热却又冰冷的身躯,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。
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两种极致的力量正在他的经脉中疯狂冲撞,撕裂着他的生机。
地底的震动愈发剧烈,头顶的岩石簌簌落下,那道血色符墙也开始明暗不定。
此地,即将崩塌。
怀中男人的心跳声,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。
周围是天崩地裂的巨响,可苏菱安的世界里,只剩下那一声声越来越慢,越来越轻的搏动。
那不是心跳,那是正在流逝的生命,是催促她做出抉择的死亡倒计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