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呼啸,却诡异地绕开了这座破旧的破庙。
庙内,叶寒舟眼帘低垂,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霜白之气。
那曾在他体内肆虐的霜息,此刻温顺如驯鹿,沿着经络百骸缓缓流淌,修复着先前留下的暗伤。
突然,他心口处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灼热。
盘踞其上的雾莲灵猛然一颤,自他胸口悬浮而起,纯白的花瓣上竟泛起一抹焦急的微光,直直指向庙宇后方那片光秃秃的崖壁。
“有异动。”墨鸦低沉的声音响起,他那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关眼早已锁定了崖壁。
数据流在他眼中飞速闪过,常人眼中平平无奇的石壁,在他看来却是一幅复杂到极致的立体阵图。
他几步上前,手指抚过粗糙的岩石,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:“这是……天罗九枢阵!早已失传的上古阵法!”
小桃扶着受伤的苏菱安,紧张地问:“很厉害吗?”
“此阵非攻非守,其唯一的作用,是‘引脉’。”墨鸦的声音愈发凝重,“引动地底深处的灵脉,甚至……是龙脉!但要启动此阵,必须集齐双钥,同时开启。”
“钥匙?”小桃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溯影镜,想看看能否照出什么线索。
镜面刚对准崖壁,古朴的青铜镜身便是一阵嗡鸣,镜中光华流转,竟凭空映出两道交织的虚影!
一道虚影,是苏菱安手握着那枚破碎的古玉,指尖金光流淌,贵不可言。
另一道虚影,则是叶寒舟掌心凝聚霜息,寒气森然,霸道无匹。
金光与霜息,一阳一阴,一炽热一极寒,在镜中纠缠盘旋,最终竟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把半虚半实的古朴钥匙形态!
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异象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钥匙?呵。”一声冷笑打破了寂静。
苏菱安倚靠在残破的门框上,手臂上新缠的布条渗出点点血迹,更衬得她脸色苍白,眼神却锐利如刀。
“我倒要看看,这把所谓的钥匙,谁有胆子来从我手上抢走。”
她的话仿佛一道敕令,音节落下的瞬间,整座崖壁轰然巨震!
那被墨鸦辨认出的天罗九枢阵纹路,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亮起,九道粗壮的光柱拔地而起,撕裂风雪,直冲云霄!
磅礴的能量波动如海啸般扩散开来,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。
“不好!阵法被强行激活了!”墨鸦脸色大变,急声喝道,“中枢不稳,能量正在暴走!必须要有‘双生血脉’同时进入阵眼,镇压中枢,否则我们所有人都会被这股力量撕成碎片!”
双生血脉?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镜中虚影的两位正主。
叶寒舟气息一凝,当即起身,便要踏入那光芒万丈的阵法之中。
一只冰凉的手却闪电般抓住了他的手腕,力道之大,指节都有些发白。
“你才刚从鬼门关爬回来,就这么急着回去报到?”苏菱安的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,但抓住他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动。
他反手扣住她纤细的手指,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过去,声音因内伤未愈而带着一丝沙哑,却异常坚定:“以前总是你护着我。这一次,换我护你。”
苏菱安盯着他深邃的眼眸,足足三息。
那双总是藏着冰霜与疏离的眼睛里,此刻竟只剩下她的倒影。
她忽然笑了,踮起脚尖,凑到他耳边,吐气如兰,说出的话却恶狠狠的:“我这乌鸦嘴可还没说完呢——你要是敢死在里面,我就把你刨个坑埋了,然后天天到你坟头跳舞,告诉你我又改嫁了,新欢比你强一百倍!”
叶寒舟的脚步猛地一顿,随即,低沉的笑声自胸腔中滚出,驱散了周身的寒气。
他身前的雾莲灵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愉悦,轻盈地盘旋一圈,化作一道白光,率先飞入了九道光柱环绕的阵法中心。
苏菱安不再犹豫,她猛地咬破指尖,殷红的血珠弹出。
她以血为墨,在空中迅速划出一道繁复的符文。
那枚古玉残片似是受到了召唤,自她怀中飞出,与血符悍然相撞!
刹那间,金光大作!
血符与古玉的力量融为一体,化作一道金色的洪流,与叶寒舟身上涌出的至寒霜息在阵法中心交汇。
一金一白,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,却奇迹般地交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巨网,缓缓转动的九柱光阵终于稳定了下来。
“阵眼在变化!”墨鸦的机关眼飞速转动,捕捉着阵内每一丝能量的流动,“它在读取……不,是在同步你们的血脉频率!”
“小姐!镜子!”小桃的惊呼声传来,“镜子里的钥匙……它、它裂开了!”
众人骇然望去,只见溯影镜中那把由金光与霜息构成的虚幻钥匙,竟从正中间出现一道裂痕,随即彻底分裂!
它不再是钥匙的形态,而是化作了一金一白两道纯粹的能量光流,如同拥有生命一般,分别射向阵中的两人,最终没入苏菱安的心口与叶寒舟的掌心!
轰隆——
随着光流没入,前方的崖壁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,缓缓向两侧开启,露出一条通往山体内部的青铜密道。
密道的大门之上,一行古老的铭文随着岩石的移动,逐字浮现光芒:“双生镇钥,非物非器,血契为心。”
墨鸦倒吸一口凉气,眼中满是震撼与恍然:“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!‘钥匙’根本就不是任何物件……而是活生生的人!苏小姐,叶公子,你们两个,才是开启这里的、真正的‘双钥’!”
苏菱安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那道没入心口的金光并未消散,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金色丝线,在她血脉中游走,最终如同找到了归宿般,深深扎根,与她的生命气息融为一体。
一股灼热的刺痛自心口蔓延开来,伴随而来的,还有一段尘封的记忆。
那是母亲临终前,握着她的手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的话:“安儿,记住,你生来……就是门主的命。”
就在她心神恍惚的瞬间,叶寒舟身旁的雾莲灵骤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啸,示警!
叶寒舟几乎在同一时间猛然转身,眼中寒芒一闪,并指如刀,一道凝实的霜息之刃带着裂空之声横扫而出!
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,擦着他的刃锋而过。
那是一缕极其微弱、却怨毒无比的霜魇残念所化的冰丝,竟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,悄无声息地缠上了苏菱安的脚踝,试图侵入她的身体。
然而,不等叶寒舟再次出手,苏菱安已然回神。
她垂下眼帘,看着脚踝上那缕挣扎的黑气,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。
她甚至没有动用灵力,只是缓缓抬起脚,像是要碾死一只蚂蚁般,轻轻碾下。
“你家主人都已经认我为主了,你一个连东西都算不上的残念,还想在这里作乱?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她指尖在自己心口处轻轻一点,那刚刚融入血脉的金光微微一亮。
她看着那缕冰丝,一字一顿,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低语道:“我祝你——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奇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那缕顽固的冰丝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恶毒的诅咒,连挣扎都来不及,就在苏菱安的脚下瞬间崩解,化作一缕比墨还黑的青烟,彻底消散于无形。
墨鸦的机关眼闪烁频率瞬间飙升到了极限,嘴巴微张,彻底失声:“她……她这是主动发动了‘言出法随’?”
“小姐的乌鸦嘴……”小桃喃喃自语,眼中满是敬畏与茫然,“好像……真的开始变灵了。”
风雪被隔绝在外,九道光柱缓缓黯淡,最终归于沉寂。
青铜门后,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。
古老而苍茫的气息扑面而来,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兽,终于在此刻睁开了双眼,正静静地凝视着门外的闯入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