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骨的寒意如无数根无形的钢针,瞬间穿透了众人的护体真气,直刺骨髓。
这地宫仿佛是一头蛰伏了万年的冰霜巨兽,正缓缓张开它吞噬一切的喉咙。
四壁之上,并非普通的冰霜,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晶体,闪烁着幽蓝的微光,每一寸晶体中都仿佛封印着一个绝望的灵魂。
叶寒舟再也支撑不住,身体猛地一晃,踉跄着向前栽倒。
他下意识伸出左手去撑地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那只已经彻底化为冰雕的手臂,在触碰到地面的瞬间,指尖竟如脆弱的琉璃般迸裂开数道蛛网般的裂纹!
极寒的死气正顺着那裂纹,疯狂地朝他体内更深处侵蚀。
剧痛与麻木交织,几乎要将他的神智彻底吞噬。
叶寒舟死死咬住牙关,嘴唇已是一片青紫,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,声音嘶哑得如同被冰风刮过的枯枝:“放我……走。”
这两个字,轻飘飘的,却像两柄重锤狠狠砸在苏菱安的心上。
她的眼眶瞬间红了,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软弱。
下一刻,她猛地扑上前,不顾他身上那能冻伤神魂的寒气,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死死拖进自己怀中。
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,不知是因寒冷还是愤怒,声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凶狠与决绝:“叶寒舟,你敢死在这里试试!我苏菱安对天发誓,你前脚咽气,我后脚就把你炼成最听话的傀儡!让你日日夜夜跟在我身边,听着我说话,听八百遍‘我改嫁了,新夫君比你好一万倍’!”
一旁的小桃吓得魂飞魄散,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,不敢发出一丝声音。
她从未见过小姐这般疯狂的模样。
然而,就在这几乎凝固的空气中,她眼尖地发现,被苏菱安抱在怀里,那张已被冰霜覆盖、毫无生气的俊脸上,叶寒舟那冰封的嘴角,竟然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。
“来不及了!”墨鸦的声音骤然响起,打破了这诡异的对峙。
他不知何时已展开了手中的机关罗盘,三枚雕刻着繁复符文的青铜齿轮正悬浮于罗盘之上,自行飞速转动。
齿轮上,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色寒气正模拟着叶寒舟体内的毒素流向,最终汇聚于代表心脉的核心。
墨鸦脸色凝重如铁,沉声道:“寒毒已彻底侵入心脉。他此刻全凭一股意志强撑,若再妄动体内残存的蛊术力量,不出三刻,神魂俱灭,必成一具永世不化的‘冰尸’!唯一的生路,便是立刻寻得一处极阳之地,以至刚至阳之气冲刷经络,或有一线生机!”
极阳之地?在这万年冰窟的最深处,去哪里找?
然而,苏菱安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锐利如刀。
她看也未看墨鸦,猛地掀开自己华丽的外袍,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手腕。
她毫不犹豫地并指如刀,在腕脉上狠狠一划!
鲜血瞬间涌出,却未滴落,而是被她手腕上那枚看似普通的空间玉佩尽数吸收。
刹那间,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从她掌心猛然溢出——那是一缕温润、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纯净金光!
这金光所过之处,连空气中刺骨的寒意都被驱散了几分。
灵泉之气悄然弥漫,苏菱安盯着怀中气息愈发微弱的叶寒舟,一字一顿地低喝:“谁说只有阳气能救他?我这泉,生于混沌,长于鸿蒙,专克天下一切死气!”
就在这时,一道轻蔑的笑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的冰墙中传来,那笑声空灵而怨毒,仿佛能直接刮擦人的灵魂。
只见光滑如镜的冰壁上,一个女子的虚影缓缓浮现。
她白发如雪瀑般飘舞,脸上没有五官,只有两团幽蓝色的火焰在眼眶中跳动。
“呵……真是感人肺腑。”霜魇的虚影轻笑着,声音带着万载玄冰的冷酷,“小姑娘,你可知他体内的毒,乃是采集了极北之地万年积怨,融合了无数战死神魔的煞气所聚?乃世间至阴至邪之物。用你的灵泉救他?你猜,是你先耗尽心源而死,还是先被这怨煞之毒反噬,冻成一尊永不凋零的琉璃美人?”
话音未落,叶寒舟的身体猛然剧烈一颤,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。
他那原本深邃的瞳孔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死寂的霜白。
紧接着,他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猛然抬起,五指成爪,闪电般掐向近在咫尺的苏菱安那纤细的脖颈!
“小姐!”小桃失声尖叫。
苏菱安却不闪不避,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。
她反手以更快的速度,死死扣住了叶寒舟的手腕。
那只手冷得像一块万年玄冰,刺骨的寒气瞬间将她的皮肤冻得发紫、皲裂,殷红的血珠刚一渗出,便立刻凝结成细小的冰棱,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臂滑落。
剧痛传来,她却仿佛感觉不到。
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叶寒舟那双失去焦距的霜白色眸子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说道:“你要杀我,可以。但你得先让我的心停下来——可惜,它现在跳的每一声,都是你的名字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她猛然发力,强行将叶寒舟高大的身躯按向自己身后那片被灵泉金光笼罩的区域。
随着她的动作,那片空间凭空荡开一圈涟漪,一个三尺见方的金色水池赫然出现!
她将叶寒舟整个人按入灵泉池中,温润的泉水瞬间沸腾起来,翻涌着化作浓郁的金雾。
苏菱安毫不迟疑,自己也跟着跨入池中,盘膝坐在他面前,双手结印,引动自己的一缕心源金光为引,强行引导着灵泉的磅礴生机,逆冲叶寒舟体内那些被彻底冰封的奇经八脉!
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!
每当灵泉之气冲过一处穴位,叶寒舟体内冰封的经络便会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碎裂脆响,仿佛他全身的骨骼都在一寸寸断裂。
就在这时,一直紧张观望的小桃忽然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:“小姐!你听!他的寒毒……好像,好像在哭!”
众人闻言一怔,凝神细听。
墨鸦那双由无数精密零件构成的机关目中光芒微闪,竟真的捕捉到了一丝异常——在那狂暴肆虐的寒毒核心深处,竟然真的藏着一缕极其微弱、却又悲伤至极的情绪波动。
那不是霜魇的意志,而是一种更古老的残念,是叶寒舟幼年被此毒侵体时,他母亲临终前留在他血脉中最深沉的哀泣与不舍!
“弱者之泪!不配存于世间!”冰墙上的霜魇似乎被这股情绪激怒,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啸,“给我爆!”
她竟是要直接引爆寒毒核心,与叶寒舟同归于尽!
千钧一发之际,苏菱安她猛地咬破舌尖,一口滚烫的精血混合着心源之力,尽数喷入面前的灵泉之中!
整个泉池的金光瞬间暴涨!
她凑到叶寒舟耳边,用一种近乎诅咒的低语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叶寒舟,你要是敢死,我苏菱安立刻就改嫁,嫁八百个男人!让他们天天在我面前晃,个个都轮着叫你哥!”
这句荒唐至极、甚至有些粗鄙的威胁,在此刻却仿佛成了一道破开万古冰封的惊雷。
话音刚落,那双目紧闭、已无生机的叶寒舟,喉咙里竟滚动出一声低低的、嘶哑的笑。
那笑声,初时微弱,继而清晰,仿佛春天第一道融冰的裂响,带着挣脱一切束缚的力量。
只此一笑,竟硬生生将霜魇那笼罩一切的恐怖威压冲散了一瞬!
他那冰封的眼角,缓缓滑下一滴滚烫的,血色的泪。
就是现在!
苏菱安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,全力催动灵泉!
金色的泉水彻底化作浩瀚的气流,如一条怒龙般钻入叶寒舟的心脉,与那暴走的寒毒疯狂地缠斗、撕咬、融合!
不知过了多久,池中的金雾渐渐散去。
霜魇的虚影早已消失不见,地宫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最终,叶寒舟那只曾掐向苏菱安脖颈的右手,缓缓地、带着一丝颤抖地抬了起来。
他的掌心之中,一朵由半透明的冰雾凝聚而成的莲花,正静静地绽放。
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这朵触手即化的冰莲,轻轻地落在了苏菱安那早已被泉水和汗水浸湿的发间。
一个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,缓缓响起。
“……只准你一人看。”
话音落下,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而那方小小的灵泉池,水位骤降三成,泉眼处的核心光芒都黯淡了下去,如同一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生灵,在轻轻地喘息。
一切似乎都结束了,然而,谁也没有注意到,在叶寒舟沉寂下去的身体周围,那被压制下去的黑色寒毒并未彻底消散,而那救了他性命的金色灵泉之气也未完全退去。
两种截然不同、本该不死不休的极端力量,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,在他的经脉中缓缓盘旋,相互对峙,又相互渗透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更加可怕的平衡,正在这片死寂的冰窟中,于他体内悄然酝酿成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