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娘子话音未落,那枚被苏菱安嵌入中枢的“天工令”齿轮,竟自行转动了半圈。
一道无形的波纹以炼器室为中心,悍然扩散!
银池之内,仿佛有无形巨手搅动风云。
那团温顺如水银的活体玄铁,瞬间沸腾,发出尖锐的嘶鸣。
它不再是死物,而是被唤醒的囚徒,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与狂暴。
池液疯狂翻涌,化作一道道狰狞的铁索,朝着苏菱安的手腕缠绕而来,那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!
“主人小心!”铁娘子失声尖叫,她身为器灵,最能感受到那股来自金属本身的、想要噬主的反噬之力。
苏菱安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
她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些扑面而来的铁索,左手手腕上的紫金树苗图腾骤然亮起,一股磅礴的生命气息逆流而上。
那些凶戾的铁索在距离她三寸之地,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生命壁垒,瞬间凝固,随即如玻璃般寸寸碎裂,化为铁屑跌回池中。
与此同时,她将心头血滴入灵泉,以指尖在空中虚画出一道繁复的安抚符文。
符文没入池中,沸腾的银池竟奇迹般地平息下来,那股暴虐的气息被强行压制。
“凝!”苏菱安一声清喝,言出法随。
池中铁液如得号令,不再挣扎,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分裂、塑形。
它们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,在痛苦的拉扯与重塑中,最终凝结成了九柄长约一尺二寸、形态各异的短刃。
它们通体黝黑,未经开锋,却透着一股能刺穿灵魂的锐利。
九柄短刃静静悬浮于银池之上,每一柄的刃背上,都自行浮现出清晰而古朴的纹路——有的形如奔鹿,灵动矫健;有的状若山泉,蜿蜒不绝;更有一柄,刻画的竟是一副挣断的锁链!
“天……天工坊传说中的‘九灵胚’!”铁娘子瘫软在地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眼中满是敬畏与狂热,“古籍记载,唯有身负大气运、且能以自身本源压制玄铁凶性之人,方能唤醒沉睡的铁灵,令其自择其主!它们……它们认主了!”
苏菱安的脸色微微发白,显然刚才的压制消耗不小。
她伸出纤细的手指,轻轻取下那柄刻有山泉纹路的短刃。
刃身入手冰凉,却并不死寂,反而传来一阵微弱的、如同生灵般的脉动。
“从今往后,你不叫凶器,你叫‘安济’。”她轻声说道,仿佛在对一个新生的孩子许下承诺。
话音刚落,那“安济”刃的刃面竟微光一闪,脉动陡然变得清晰有力,宛如一颗心脏在跳动。
苏菱安试探着割破自己的指尖,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指肚滑落。
就在血珠即将滴落的刹那,那刃身忽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颤,刃尖微微翘起,竟主动反舔过她的伤口,将那滴血珠尽数吸收。
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从伤口处传来,竟是在安抚她。
立于池边的叶寒舟,此刻的感受比任何人都要深刻。
他体内的寒毒本是至阴至寒之物,此刻却与那九柄灵胚的金属灵性产生了诡异的共鸣。
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它们的情绪——不是臣服,不是喜悦,而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与解脱的复杂情感。
“它们……在害怕。”叶寒舟低声开口,声音沙哑,“怕再次被利用,怕成为屠戮的工具……就像当年的我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一柄刃身最窄、通体漆黑如墨、刻着断裂锁链纹路的短刃上。
那柄刃在九灵胚中显得最为孤僻与桀骜,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。
叶寒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缓缓抚向那柄黑刃。
就在他的掌心即将触及的瞬间,那黑刃竟主动向前一倾,温顺地贴在了他的掌心,传递来一股渴望守护与并肩作战的意念。
“这把,”叶寒舟的”
就在这时,一直蹲在空间边缘,仿佛被这场惊天动地的炼器场面吓傻了的墨鸦,突然动了。
它的身躯发出一连串“咔咔”的轻响,一条细如发丝的机关舌从喙中探出,精准无比地贴上了那枚仍在微微转动的“天工令”齿轮。
刹那间,一股庞大而驳杂的金属密语,如同决堤的洪流,顺着机关舌涌入墨鸦的核心中枢。
他的电子瞳孔瞬间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,数据流疯狂滚过。
“不对!”墨鸦猛地抬起头,声音失去了平日的机械感,变得尖锐而急促,“‘天工令’不是开启宝藏的钥匙!它是封印栓!是前朝皇室为了镇压一件禁忌之物而设下的最后一道保险!”
他那双机关眼中,倒映出一段段破碎的古代阵图和血腥的文字记录。
“前朝末年,国祚将倾,那位皇帝妄图逆天改命,集天下玄铁,欲炼‘万器焚身阵’!此阵一旦布成,便能以一城生灵为祭品,将其神魂与血肉熔炼成兵,锻造出毁天灭地的‘弑君凶兵’!锻魂老祖……锻魂老祖根本不是想找我们复仇——”墨鸦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,“他是想借我们的手,拔掉这个封印栓,完成他当年没能为那位皇帝炼成的那件绝世凶兵!”
话音未落,整个空间地底,猛地传来一阵沉闷如雷的轰鸣!
仿佛是为了印证墨鸦的话,那悬浮在银池上方的九柄灵刃,竟在同一时刻剧烈震颤起来!
它们的刃面之上,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血色纹路,仿佛活过来的血管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。
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从地心深处传来,九柄灵刃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鸣,竟要挣脱束缚,自行飞离!
“想夺我的兵?问过我心口的树没有!”苏菱安眼中寒光一闪,暴喝出声。
她不退反进,猛地一跺脚,丹田内的紫金树苗之力被催动到极致!
一股精纯到近乎液化的生命能量,通过她的经脉,疯狂贯入丹田双玉。
刹那间,空间内的逆生之泉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倒提,泉水逆流倒灌,化作一道道碧绿色的锁链,精准地缠绕住每一柄试图逃离的灵刃。
“嗡——”
九柄短刃在空中僵持住了,血纹与碧色锁链互相侵蚀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它们在哀鸣,在挣扎,像是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间痛苦抉择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叶寒舟一步踏出,站到苏菱安身前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,将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寒菱碎片,猛地插入了身前的银池之中!
“它们认的是灵,不是力!”他声音冰冷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我以寒毒为契,以我之心为炉,谁敢乱动,先过我这关!”
寒菱碎片入池,极寒之气瞬间爆发。
整个银池的池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,却又被池中玄铁的灵性热力所阻,形成了一种诡异的、半液态半固态的平衡。
叶寒舟体内的寒毒,通过寒菱碎片作为媒介,与九柄灵刃建立起一种全新的联系。
那不再是强硬的压制,而是一种基于同源力量的契约与共鸣。
奇迹发生了。
九柄灵刃缓缓停止了挣扎,它们身上的血纹如同潮水般褪去,最终乖巧地、一柄接一柄地落回了那片冰寒与炽热交织的银池之中。
苏菱安重重地喘息着,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。
她看着池中安静下来的九柄灵胚,又看了看身前那个坚毅的背影,忽然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与决绝。
“你想烧城炼兵?好啊——”她抬起头,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,直视着地心深处那未知的存在,“我偏要让这杀人的铁,长出守护的城墙!”
说罢,她将手中那柄名为“安济”的短刃,狠狠地插入了脚下的地面!
灵泉之力顺着刃身疯狂涌入大地。
只听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那柄铁刃竟如一颗被催生到极致的种子,无数金属根须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延伸、交错、生长!
眨眼之间,就在炼器室的边缘,一座高达三丈、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城墙拔地而起!
墙体之内,甚至能隐约看到无数模糊的兵器影子在游走,仿佛一支由器灵组成的军队,随时准备迎战。
而在那无人能及的地心深处,一缕行将溃散的残魂在黑暗的裂隙中扭曲、重组。
那正是锻魂老祖。
他“看”着空间内发生的一切,发出了一阵低沉如夜风般的呓语:
“九缺一……还差最后一把……她不知道……她永远不会知道……最后那把钥匙,是用守门人的心……来炼的……”
炼器室内,那座新生的金属城墙静静矗立,墙体上流淌着淡淡的灵光,与银池中残余的寒气交相辉映。
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,仿佛一场风暴刚刚过去,空气中弥漫着尘埃落定后的紧张与疲惫。
池水表面,波澜已经平息,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白雾升腾,遮蔽了池底的景象,也掩盖了那刚刚被强行缔结的、脆弱而不为人知的誓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