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菱安指尖一捻,那滴殷红中透着莹莹金芒的净化之血,便如一颗拥有生命的星辰,精准无误地坠入墨鸦刚刚调配好的“怨血模拟液”中。
嗤——
一声轻微却尖锐的嘶鸣,原本暗沉粘稠的液体瞬间沸腾起来!
无数细小的血色气泡翻涌,仿佛一锅被煮开的地狱岩浆。
那滴净化血在其中如游龙般穿梭,非但没有被污浊的怨气同化,反而像是君王巡视领地,将每一缕怨气都强行烙上了自己的印记。
不过短短三息,原本只是模拟形态的怨血,竟散发出一股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怨毒之气,甚至比真正的血祭阵法还要浓烈三分!
墨鸦你的血,并非净化,而是……同化。
它能将一切力量扭曲成它自己的形态。
血婆的阵法依靠‘纯怨之气’来识别祭品,这东西,足够以假乱真。
只要这只机关鸟能骗过外围的守阵傀儡,你们就能从地脉暗道潜入。”
苏菱安没有回答,她接过那只腹部中空、羽翼收敛的机关鸟,小心翼翼地将那瓶“超级怨血”注入其中。
机关鸟的内部机括发出一连串细密的转动声,随即,它那金属打造的羽翼缓缓展开。
惊人的一幕发生了!
原本朴实无华的鸟翼上,竟浮现出一层与血祭大阵别无二致的腥红光晕,光晕流转,隐隐有无数扭曲的虚影在其中哀嚎。
这只鸟,活了。
苏菱安冰凉的指尖轻抚过机关鸟冰冷的头颅,那双清冷的眸子里,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孺慕。
她凑近鸟儿,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:“去吧,替我看看,那口鼎里烧着的,究竟是不是我爹娘的魂。”
话音落下,她手腕一振,机关鸟发出一声尖啸,化作一道红光,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。
与此同时,凤脊楼下的一间寒室内,彻骨的冰霜已经凝结在了叶寒舟的眉梢。
他盘膝而坐,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将空气冻结。
丝丝缕缕的黑色寒毒,正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四肢百骸逆行而上,直冲心脉!
每上行一寸,他英俊的面容便会扭曲一分,豆大的冷汗瞬间滑落,又在半途凝结成冰珠。
“呃!”
一声压抑的闷哼自他喉间溢出,他猛地咬破舌尖,借着剧痛换来一丝清明,强行引导着那股足以冻裂神魂的寒毒,悍然冲向自己的识海!
这是在玩命!
“你疯了!”苏菱安一步踏前,下意识地按住他的肩膀,触手处一片刺骨的冰寒,仿佛摸着的不是人的身体,而是一块万年玄冰。
“你确定能撑住?寒毒入脑,轻则神智错乱,重则魂飞魄散!”
叶寒舟猛地抬眼,那双眸子深邃如渊,却在看到她的瞬间,漾开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。
他强忍着识海中针扎般的剧痛,声音沙哑却坚定:“我若倒下,谁替你挡刀?”
不等苏菱安反驳,他忽然勾起一抹苍白的唇角,带着几分平日里绝不会有的邪气与戏谑,“再说了,你不是早就说过,我这条命……是你的吗?”
话音未落,他体内被压制到极致的寒气轰然爆发!
“轰!”
整个寒室的温度骤降冰点,墙壁上凝结出厚厚的冰棱。
叶寒舟身形剧烈一晃,几乎要栽倒在地,却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稳稳撑住。
他缓缓站起,眼中的黑色寒芒一闪而逝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。
他身上的所有生命气息,包括心跳、呼吸、血气流动,都在这一刻被那霸道的寒毒彻底封锁、屏蔽。
此刻的他,从气息上判断,已与一具冰冷的阴尸毫无二致。
双心契的“感知屏蔽”,成了。
就在他们准备动身之际,另一边,一直抱着祭童首级遗留下的那串断铃的小桃,忽然浑身一颤。
她跪坐在苏家旧宅后院的灵泉池边,那串没有风的铃铛,在她掌心发出了极细微、极尖锐的颤音,像是无数冤魂在用指甲抓挠着铜壁。
小桃紧闭双眼,嘴唇翕动,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:“姐姐……是你在指引我吗?你能听见吗?”
忽然,那尖锐的铃声猛地一滞!
小桃刷地睁开双眼,瞳孔因恐惧而急剧收缩,她失声喊道:“菱安姐姐!地下三重……有守卫!非常多!不是活人……是‘血傀’!铃铛告诉我,它们没有视觉和听觉,它们……它们是靠感知活人的心跳来识别入侵者!”
此言一出,连气息死寂的叶寒舟都皱起了眉头。
他们的计划可以骗过阵法,可以伪装气息,却无法让心脏停止跳动!
苏菱安眼神一凛,杀意毕露:“那就让它们……听不到心跳!”
她没有丝毫犹豫,反手抽出随身的匕首,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决然一划!
鲜血涌出,却未滴落。
她将手腕直接浸入清澈的灵泉池中。
刹那间,整池泉水剧烈翻腾,她的净化之血与灵泉之力迅速融合,升腾起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白色水雾。
这雾气带着奇异的香气,将三人瞬间笼罩。
“泉雾可暂时封锁经脉,隔绝心跳外泄,但灵力有限,最多只能撑半柱香——”苏菱安的声音在雾气中显得冰冷而急促,“我们,只有一次机会!”
夜色如墨,凤脊楼下,地脉暗道的入口被叶寒舟一剑破开。
他一马当先,宛如一尊行走的冰雕,周身散发的死寂寒气成了最完美的伪装。
暗道中,一个个身披残破血甲、双目空洞的血傀,在感知到他存在的瞬间,只是机械地转过头,空洞的眼眶中毫无反应,随即又僵立原地,仿佛他只是一块路过的石头。
苏菱安紧随其后,催动着周身的灵泉雾气,将三人的身形与残存的气息彻底掩盖。
小桃则被她护在中间,紧张地握着那串断铃,为他们指引着最安全的方向。
一路有惊无险,直抵暗道第三重石门。
门前,景象骤变。
两侧的石壁上,竟烙印着密密麻麻、焦黑扭曲的手印,小的如婴孩,大的似壮汉,每一个手印都深陷石壁,仿佛有无数人曾在这里被活活按在墙上,发出绝望的哀嚎。
小桃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,她指着墙角一行用鲜血和指甲刻出的残破字迹,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念道:“心……心源献祭……九……九百二十三人……只……只为炼一具……‘活鼎之躯’……”
九百二十三人!
苏菱安的呼吸猛地一窒。
她伸出指尖,轻轻抚过其中一个最小的、几乎看不清的焦黑手印,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能穿透时空,让她听到百年前那撕心裂肺的哭喊。
她终于明白了。
她爹娘拼死守护的,从来就不是什么苏家的传承谱牒,而是这个足以颠覆整个大胤王朝的、血淋淋的真相!
她的声音,冷得像是从九幽之下吹来的风:“原来,是这样。”
穿过这片人间炼狱,暗道的尽头,一扇高达三丈的青铜巨门赫然矗立。
巨门古朴厚重,表面没有任何纹路,唯有门心处,镶嵌着一块与苏菱安那枚古玉同源的、尚未雕琢的玉胚,正幽幽地散发着微光。
这里就是终点。
苏菱安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翻腾的血海深仇,缓缓伸手,欲触摸那块玉胚。
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玉胚的刹那,一个沙哑、诡异、仿佛从门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低语,毫无征兆地在三人脑海中响起:
“钥匙……你终于来了。”
话音刚落,青铜巨门紧闭的门缝中,竟开始渗出粘稠的、散发着恶臭的黑血!
黑血在门板上蠕动、汇聚,迅速凝聚成一张巨大而扭曲的人脸,五官模糊,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嘴,正对着苏菱安狞笑:
“守鼎人,已经等你整整一千年了。”
“菱安,退后!”叶寒舟反应极快,猛地将她一把拉回自己身后,寒菱剑瞬间出鞘,剑锋上寒气缭绕,横挡身前,死死盯住那张黑血人脸。
然而,被护在身后的苏菱安,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。
她笑了,那笑容冰冷而妖异,带着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。
“等我?”她从叶寒舟身后探出头,看着那张狞笑的脸,不屑地挑了挑眉,“好啊——”
下一秒,她指尖一挑,一滴早已凝聚好的、金芒璀璨的净化之血,如同一颗破空的流星,挟着风雷之势,精准无比地弹向那张黑血人脸!
“——我来收租了,连本带利!”
血珠在触碰到黑血人脸的瞬间,如同滚油泼入沸水,爆发出刺目的金光!
那张人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,在金光中寸寸消融,化作一缕缕黑烟,尖叫着缩回了门缝之中。
周围瞬间恢复了死寂。
可这死寂只持续了一瞬。
咚——
一声沉闷、有力、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心跳,穿透了厚重的青铜巨门,清晰地传入了三人的耳中。
那一声心跳,仿佛就是开启这扇千年巨门的唯一钥匙。
咔嚓——
一声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,从门心玉胚的位置传来,古老的青铜门,应声而动,开始缓缓向内开启一条漆黑的缝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