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城上空,那来自未知之地的邪恶凝视如同一座无形的山,死死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然而城下的惨状,却比那遥远的威胁更加刺目,更加灼心。
血雾翻涌,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,将整座铁城都拖入了修罗地狱。
九幽血祭大阵已然成型,那百名稚嫩的童子被无形的力量悬吊于半空,手腕处深可见骨的伤口,正流淌出一条条猩红的血线。
这些血线在空中诡异地扭曲、汇聚,如百川归海,最终没入阵法中央那颗搏动不休的血色心脏。
高坛之上,血婆佝偻的身影宛如一截枯木,可她身上散发出的怨毒气息,却比阵中的血腥味更加令人作呕。
她身前那面用人皮蒙制的血鼓,正随着她的心跳“咚、咚”震颤,每一次鼓动,都仿佛在抽取着城中所有生灵的生命力。
“归心之门,以血为钥!”血婆嘶哑的嗓音如同破旧的风箱,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的寒意,“献祭双血,永世不灭!”
城楼之上,苏菱安的身影在猎猎风中显得格外单薄。
她的指尖早已深深掐入掌心,鲜血顺着掌纹滑落,可她浑然不觉。
肉体的痛楚,如何比得上灵魂被撕裂的万分之一?
她听见了。
她清晰地听见了那百道被禁锢的稚嫩魂音,正在她的脑海中发出绝望的尖叫。
“我不想死……妈妈……我好痛……”
“谁来救救我们……好黑……好冷……”
这些声音化作万千钢针,狠狠扎进她的识海。
胸口处,那泓沉寂的灵泉紫池仿佛感受到了宿主的剧痛,开始疯狂地搏动起来。
一缕缕璀璨的金色脉络顺着她的经脉迅速蔓延,瞬间爬满了她的手腕,散发出神圣而又危险的光芒。
苏菱安缓缓闭上双眼,一行清泪滑过脸颊,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狂风吹散:“这次,我来救你们。”
就在她准备将灵泉之力毫无保留地外放的瞬间,一只冰冷的手掌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。
一股刺骨的寒气顺着她的经脉逆流而上,竟强行压下了那即将暴走的灵泉反噬。
“你撑不住。”叶寒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,可那只扣着她的手,却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他盯着她眼中那越来越盛的金芒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心脉未固,灵台不稳,你若强行外放,会被这百道童子的怨念与祈愿瞬间撕成碎片。”
苏-菱-安缓缓抬眼,眸中那抹金色光芒竟如实质般流动,与他对视:“可他们,等不了。”
那百道魂音的哀嚎,就是悬在她头顶的催命符。
叶寒舟沉默了。
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中,闪过一丝挣扎,一丝决绝,最终,化为一抹与她如出一辙的疯狂。
他猛地一咬舌尖,毫不犹豫地将一口蕴含着至寒剧毒的精血,喷在了苏菱安白皙的颈后。
那里,是他们二人双心契的印记所在。
“那就……一起疯。”
“嗡!”
双心契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,仿佛被点燃的骄阳。
叶寒舟的极寒之毒与苏菱安的生命心源,这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,在契印的调和下竟诡异地交织融合,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,奇迹般地稳住了她那濒临崩溃的灵台。
祭坛上的血婆瞬间察觉到了城楼上那股突兀的灵力波动,她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狞笑,枯瘦的手臂猛地一挥:“时辰已到!祭童首,引魂铃响,开启归心之门!”
命令一下,悬于最中央的那名十岁女童,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。
她缓缓举起手中一只残破的铜铃,眼中流淌着血泪,脸上却带着被操控的麻木。
“叮……铛……”
一声凄厉刺耳的铃声划破长空,与其说是在引魂,不如说是在催命。
百名童子的哭嚎声瞬间拔高了数倍,阵眼处的血色心脏搏动得更加剧烈了。
可就在铃声响起的刹那,诡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那名领头的女童,竟在被操控的间隙,猛然转过头,隔着漫天血雾,望向了城楼上苏菱安的方向。
她的嘴角,竟勾起了一抹极轻、极淡,却又无比释然的笑。
苏菱安心头猛地一震!
因为就在那一瞬间,她听见了那孩子传来的、微弱到极致的最后一道念头:“姐姐……铃断了,音就不真了……它……破了。”
是了!她怎么没想到!
苏菱安猛然醒悟,如遭雷击。
这九幽血祭阵,依赖的是百名纯阳童子最纯粹的魂音共振,以此打开所谓的“归心之门”。
而那引魂铃,就是调和所有魂音的“音律基准”!
可现在,这基准,裂了!
断铃之音,已失其真,阵眼看似坚不可摧,实则已存下一丝致命的缝隙!
那孩子用她最后的生命,为她指明了唯一的生路!
“噗嗤!”
苏菱安没有丝毫犹豫,反手用叶寒舟的佩剑划破了自己的手腕。
这一次,滴落的不再是普通的鲜血,而是一滴滴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灵泉本源!
她将手腕对准了城楼上那面无人敲响的巨型战鼓。
灵泉之血滴落鼓面,没有溅开,而是如同水银般瞬间渗入其中。
“咚——!”
苏菱安催动灵力,猛地敲响了战鼓。
这一声鼓响,沉闷而浩大,竟与远处那断铃的残音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振!
下一刻,她不再压制,将体内那融合了寒毒的灵泉之力彻底外放!
紫金色的泉雾如同一匹浩荡的金纱,从城楼上席卷而下,带着净化一切的威势,直扑血祭大阵!
令人惊骇的一幕出现了。
那漫天怨血接触到金色泉雾,非但没有被驱散,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,疯狂地被吸入泉雾之中,再尽数涌回苏菱安的体内!
她的灵泉紫池,在吸入海量怨血后,瞬间由紫金转为妖异的赤红,池水沸腾,泉核剧烈搏动。
紧接着,一股股粉色的雾气从她周身蒸腾而出,如春雨般洒落战场。
一名即将断气的童子被粉雾笼罩,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,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!
他那早已涣散的瞳孔,奇迹般地重新凝聚起一丝光亮,微弱地睁开了双眼。
“你……你竟敢……玷污血祭?!”血婆见状,发出了惊怒到极致的尖啸。
这已不是在破阵,这简直是在掠夺她的祭品,是在玷污她的“神迹”!
城墙的阴影处,墨鸦那只金属打造的机关舌头不安地舔过空气,他眼中的沙盘正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飞速推演。
“不行……怨血的摄入量已经达到临界点了!净化的速率根本跟不上被污染的速度……再这样下去,阵法破掉之前,她会先被这海量的怨血撑爆!”
他猛地抬头,死死盯住祭坛角落里那口不起眼的、正在沸腾的血鼎。
鼎底那些模糊的纹路,在沙盘的推演中逐渐清晰——那竟是前朝药典中一副早已失传的残纹,与他从镇远镖局密档中找到的那张“活祭图”,一模一样!
墨鸦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,一个让他浑身冰凉的念头涌上心头。
“原来……当年那场席卷数个州府的‘瘟疫’,根本就不是天灾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一股磅礴的掌力隔空袭来!
血婆竟在主持大阵的同时,分身向他发动了攻击!
“砰!”
墨鸦被狠狠震飞,撞在冰冷的城墙上,喉头一甜,手中紧握的玉简也脱手飞出,滚落在满是尘埃的角落里,光芒黯淡。
而城下,苏菱安对此一无所知。
她的眼中只剩下那跳动的阵眼,她踏着粘稠的血污一步步前行,周身环绕的灵泉之力被她凝聚成一根细若游丝、却又坚不可摧的金色丝线。
她要以泉为针,以血为线,亲手缝合这片被撕裂的人间炼狱!
金色的丝线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轨迹,裹挟着一往无前的决绝,笔直地刺向了那颗搏动不休的血色心脏。
就在灵泉丝线的尖端触碰到阵眼核心的刹那,一股足以倾覆天地的恐怖反噬之力,沿着丝线,如决堤的怒涛般狂涌而来。
苏菱安只觉得喉头猛地一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