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落下的瞬间,苏菱安已动。
她素手一扬,那片承载着无数亡魂怨念的蓝蝶残翼,便如同一道凄美的幽蓝闪电,决绝地投入了丹炉之内。
炉中紫焰仿佛被瞬间激怒的凶兽,轰然暴涨,将蝶翼吞噬殆尽。
然而,那抹幽蓝并未消散,反而在烈火中凝成了一缕若有似无的尖锐鸣响,仿佛鬼魅的低语,在整个空间内回荡,刺入神魂。
小桃脸色一白,这声音让她想起了那些在疫村中癫狂自噬而死的百姓,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。
苏菱安却神色冰冷,静静地听着。
她身旁的莲根像是活了过来,无数纤细的银丝从根部探出,精准地缠绕住那缕无形的声波,强行将其从紫焰中抽离。
一缕纯净到极致的蛊音,就这样被囚禁在银丝牢笼之中,不断震颤,发出绝望的嘶鸣。
“没错,就是这个频率。”苏菱安的嗓音比炉外的寒铁还要冷,“影阁的密令,和当年在离姬脑中种下心蛊的频率,一模一样。”
“影阁……”叶寒舟默念着这个名字,眼中杀意翻涌。
他抬手抚上心口,那片温热的金鳞微微发烫。
他无需多言,心随意动,沉睡在他体内的蛊灵便感知到了主人的决意。
一丝比黄金还要璀璨的金线,主动从他心口处的鳞片下游离而出,带着他最本源的精血气息。
“用我的血做引,将这频率反向注入。”他将那缕金丝推向丹炉,语气不容置喙。
苏菱安秀眉紧蹙,下意识地侧身挡了一下:“你的蛊灵尚未完全复原,再动用本源之力,太伤根本。”
叶寒舟却绕过她,深邃的黑眸牢牢锁住她的脸,一字一句,重如山岳:“我说过,我的毒,只为你一个人出。现在,就让它为你杀人。”
他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,屈指一弹,那缕金丝便如流星般射入熊熊燃烧的紫焰之中。
“轰——!”
炉火瞬间沸腾!
金丝与紫焰相撞,非但没有被焚毁,反而像是烈火烹油,将整个丹炉的温度拔高了数倍!
原本只是尖锐嘶鸣的蛊音,在金色血液的强行灌入下,竟发出了凄厉的惨嚎,仿佛一个活物正在被活活炼化。
小桃不敢怠慢,立刻盘膝坐下,双手飞速结印,引导着丹炉四周早已刻画好的阵法。
她猛地咬破舌尖,一口精血不偏不倚地喷在阵眼之上!
“嗡!”
地面上的莲根骤然疯狂暴涨,无数银丝从主根上蔓延开来,与那道被金色血液浸染的蓝色蛊音交织在一起,瞬间形成一张覆盖整个炉心的银蓝双色巨网。
那哀嚎的蛊音被死死锁在炉心,再也无法动弹分毫。
一旁的墨鸦机关臂高速运转,冰冷的金属眼闪烁着红光,正在进行着最精密的推演:“分析完成。此蛊音已被黄金蛊灵的本源之力强行扭转。若将此逆转之音灌入受蛊者识海,可引发蛊卵能量逆冲,从而导致其自噬消亡。”
“自噬?太便宜他们了。”苏菱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,“我要的,不是让它死。我要让它……认我为主!”
话落,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通体剔透的玉瓶,里面仅有一滴宛若晨星的液体。
那是她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,从万毒灵泉最深处取得的核心液,是天下至纯至净的灵物,也是万毒的克星与温床。
她毫不犹豫地将这滴灵泉核心液,混入一滴从叶寒舟金鳞上渗出的本源精血,然后屈指一弹,将这滴金中带绿的液体精准地滴入炉心!
刹那间,天翻地覆!
整个丹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,紫色的火焰轰然炸裂,被金、蓝、银三色彻底取代!
三种力量在炉心疯狂纠缠、碰撞、融合,最终,那狂暴的能量骤然向内一缩,炉火熄灭,万籁俱寂。
炉心之中,三枚丹药静静悬浮。
丹身通体晶莹,却流转着诡谲的金蓝双色纹路,仿佛将星河与深海同时囚禁其中。
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,仅仅是闻上一口,就让人感觉神魂都仿佛要被吸入其中,一触即融。
“逆心丹,成了。”苏菱安轻声道。
叶寒舟伸手,隔空一抓,三枚丹药便稳稳落入他掌心。
他指尖摩挲着丹药上冰凉滑腻的纹路,那纹路竟像活物一般,随着他的触碰轻轻游走。
他皱眉:“你要亲自去南疆疫村?”
苏菱安已经从墨鸦的机关臂中取出一个特制的银针筒,熟练地将其中两枚逆心丹装入,随后又取出三十四枚早已备好的、浸泡过她自己毒血的普通解毒丹,一同装满。
她将针筒缠在臂间,动作行云流水。
“我带三十六枚针,你带这三枚逆心丹。”她言简意赅地分配。
三十六,是天罡之数,也是她此行要肃清的影阁据点之数。
“太冒险了。”叶寒舟的声音沉了下去,“疫村已是龙潭虎穴,影阁高手必然环伺。”
苏菱安终于抬眼看他,唇边漾开一丝冷冽的笑意,带着三分邪气与七分自信:“你忘了?在京城,他们都叫我什么?”她顿了顿,一字一句清晰无比,“能用乌鸦嘴咒死人的‘镇远侯府千金’。杀人,何须我亲自动手?”
话音未落,异变陡生!
苏菱安的身影快如鬼魅,众人只觉眼前一花,她已然欺近叶寒舟身前!
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,她抬手一扬,一根闪烁着寒芒的银针,已经精准无比地扎入了他的心口!
“你!”小桃惊呼出声。
那枚刚刚炼成的逆心丹,顺着银针的引导,瞬间没入叶寒舟的血脉。
他闷哼一声,只觉一股冰冷而霸道的力量冲入心脉,直奔他体内的金鳞蛊灵而去!
然而,预想中的剧痛和排斥并未发生。
他心口处的金鳞纹路猛地一震,非但没有抗拒,反而发出一阵喜悦的轻颤,竟主动与那丹药的力量产生了共鸣!
墨鸦的金属头颅猛然抬起,眼中红光急促闪烁,发出了结论:“警报!不,是发现!蛊灵正在主动适应‘反控频率’!它在解析、在融合!主人,这丹药不仅能压制和反控心蛊,它……它还能通过金鳞蛊灵为媒介,反向追踪到下达‘影阁密令’的源头!”
苏菱安眸光骤然一亮,亮得骇人。
“原来如此,这才是真正的‘逆心’。”她缓缓抽出银针,看着叶寒舟心口处原本纯金的鳞纹下,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蓝色细线,满意地勾起了唇角,“那就让影阁好好感受一下——他们精心饲养的蛊虫,现在,到底听谁的号令!”
她将剩余的丹药尽数注入缠臂的银针筒中,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冰冷的杀伐之气。
“墨鸦,规划潜入路线。小桃,准备仪仗,放出消息,就说镇远侯府千金为父祈福,前往南疆圣山。”她转身,眼中再无一丝温度,“我们,出发。我要让这个南疆的夜,变成他们永恒的噩梦。”
临行前的深夜,万籁俱寂。
苏菱安的营帐内只点着一盏孤灯。
那只曾盘踞在叶寒舟心口的金鳞蛊灵,此刻竟化作一条小巧的金色灵蛇,亲昵地盘在她乌黑的发间,用冰凉的头冠轻轻蹭着她的脸颊。
这只凶悍霸道的蛊王,在她面前温顺得像一只家猫。
她一手擦拭着银针筒,感受着发间的冰凉,低声自语,不知是说给蛊灵听,还是说给自己听:“你是他的命,也是我的刀。”
帐外,夜风微凉。
叶寒舟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,静静伫立在黑暗中。
他透过帐篷的缝隙,凝望着她专注而冷酷的侧影,火光勾勒出她纤长而危险的睫毛。
许久,他忽然开口,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破碎:
“菱安,若有一天,我因这蛊灵失控……”他顿了顿,问出了那个深埋心底的恐惧,“你会杀我吗?”
帐内的擦拭声没有停。
她甚至没有回头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:“我从不毁掉我最得意的作品。”她抬起眼,目光落在锋利的针尖上,仿佛能透过它看到他的存在,“我宁可把你炼成一具独属于我的活蛊,剥夺你的神智,锁上你的四肢,日日夜夜,养在我的身边。”
叶寒舟听着这比任何情话都更像威胁的答案,先是一怔,随即,胸膛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。
笑声中,有无奈,有宠溺,也有一丝如释重负。
然而,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,他缓缓抬手,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心口。
那片金鳞纹之下,一缕极细的、几乎与血脉融为一体的蓝色丝线,正悄无声息地游走着,带着一种诡异的、不属于他,也不属于苏菱安的生命力。
那丝线若有若无,仿佛一个潜藏在最深处的影子,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到来。
夜,越来越深了。
南疆的方向,乌云密布,一场席卷天地的风暴,即将拉开帷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