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池轰然崩塌,猩红的池水被大地吞噬,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焦土。
蓝蝶最后的身影化作漫天碎光,消散于风中。
苏菱安紧紧攥着指尖那滴幽蓝如泪的蛊心液,转身,没有一丝停留,身影快如鬼魅,掠向营地方向。
然而,她刚一踏入营地,一股不祥的预感便扼住了她的心脏。
“呃啊——!”
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,正是从叶寒舟的营帐中传来!
苏菱安瞳孔骤缩,身形一闪便已冲入帐内。
眼前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窟。
叶寒舟单膝跪地,一手死死撑着地面,青筋暴起的手背几乎要撕裂皮肤。
他脖颈处,那道曾被压制的金色龙纹此刻竟如活蛇般疯狂游走,金光之中,丝丝缕缕的诡异蓝芒正破体而出,顺着经络朝他心脉和眉心疯狂蔓延!
他的瞳孔,已然被那幽蓝之光彻底侵占,失去了所有焦距,只剩下野兽般的暴戾与混乱。
“……杀了我……”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扭曲的字眼,另一只手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,指甲深陷皮肉,鲜血淋漓。
他竟是想在彻底失控前,亲手了结自己!
“快!”
“休想!”苏菱安厉喝一声,不假思索地欺身而上。
指尖轻弹,浓郁的灵泉雾气瞬间化作数道白练,精准无比地射入叶寒舟的七窍。
这是她最精纯的本源灵泉,足以净化世间万毒。
以往无往不利的灵泉雾,此次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。
雾气甫一入体,那些暴走的蓝色蛊丝非但没有被压制,反而像是嗅到无上美味的凶兽,竟在灵泉雾中发出了微弱却兴奋的震颤,仿佛在回应某种来自更高层级的召唤!
苏-菱-安!
一个模糊而怨毒的意念,顺着那丝震颤,竟直接传入了她的识海。
就在这时,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帐外,墨鸦那只由无数精密齿轮构成的机关臂倏然伸出,竟从叶寒舟身上逸散出的一缕几不可见的蓝光中,精准地接住了一小截梦呓般的能量丝。
机关臂的核心齿轮发出“咔咔”的轻响,飞速转动,无数数据流光在他“蛊胎虽毁,但它的核心,那作为引子的‘蛊主之引’,已经刻入了他灵魂最深处。每逢血月之夜,心蛊的残音便会苏醒,逐步吞噬他的神智,直到将他彻底变成一个新的、只知杀戮的蛊主。”
墨鸦抬起那双没有丝毫情感的眼眸,声音平直得令人心寒:“下一次血月,就在七日后。”
七日!
苏菱安眸光一瞬间冷到了极点。
敌人不在外界,不在任何阴谋诡计之中,而在他滚烫的血肉与灵魂之内!
深夜,万籁俱寂。
苏菱安守在叶寒舟床边,他暂时被灵泉强行镇住,陷入了昏睡,但身体仍在无意识地抽搐,眉心紧锁,仿佛在与梦魇缠斗。
忽然,一抹柔和的青光在她面前缓缓凝聚,藤娘那几近透明的残魂最后一次浮现。
她的身影比任何时候都要虚幻,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。
她伸出同样虚幻的指尖,轻轻点在苏菱安的眉心。
一股清凉而悲悯的意念随之流入。
“心障……非只外来……亦有执念成障。”藤娘的声音断断续续,飘渺如烟,“你之夫君,心中有你。这份情意,既是他对抗世间万恶的坚盾,亦是此蛊能够利用的唯一空隙。”
“以泉洗心,以痛砺神……若想破此‘引’,需让他……亲手斩断对你的执念之丝。”
话音落下,藤娘的残魂化作最后一点纯粹的草木本源,如流萤般注入苏菱安手腕上的古玉空间。
“轰——”
古玉空间内,紫色的灵泉池猛然翻涌起滔天巨浪,在空间的尽头,一道由无数光影符文构成的虚影之门缓缓浮现,门楣上四个古字熠熠生辉——心障过滤!
苏菱安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她没有丝毫犹豫,心念一动,便将昏睡中的叶寒舟一同引入了古玉空间。
她以自身神魂为引,调动整个空间的灵泉雾气,将叶寒舟的意识海层层包裹。
“心障过滤,启!”
刹那间,叶寒舟的识海中,幻象炸裂!
血,无尽的血。火,焚尽一切的火。
幼年时叶家被灭门的惨状,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重演。
刀剑入肉的声音,亲人绝望的哀嚎,以及那一张张狰狞而模糊的施暴者面容……然而这一次,当他拼尽全力想看清为首那个凶手的脸时,那张脸竟在扭曲中,一点点变成了苏菱安的模样!
那张他刻在心上、融入骨血的脸上,此刻却挂着冰冷无情的笑容,手中的利剑正滴着他父母的鲜血。
“看到了吗?”一道阴冷怨毒的低语,如跗骨之蛆,在他灵魂深处响起,“所谓的爱与守护,皆是谎言。她也会像所有人一样,在你最需要她的时候,给你最致命的一刀……你终将,孤身一人……”
“不——!!!”
叶寒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,金色的龙纹混合着暴涨的蓝丝,如火山喷发般从他体内冲出,狠狠撞击在苏菱安布下的灵泉屏障之上!
“咔嚓!”屏障之上,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。
千钧一发之际,苏菱安脸上没有半分动容,唯有冰雪般的冷静。
她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,一滴殷红的精血融入翻涌的灵泉。
“以我之忆,铸你之魂!”
她以自身精血为引,将自己与他相遇以来的记忆,强行凝成一道璀璨的光链,狠狠抽向那片血腥的幻象!
光链所及之处,画面陡转。
幽暗的洞穴里,她不眠不休,为重伤的他炼制药液,双手被毒草腐蚀得血肉模糊。
刀光剑影的围杀中,她以瘦弱的身躯挡在他身前,任凭利剑穿透自己的肩胛。
在他被旧伤反复折磨、昏迷不醒的无数个夜晚,她守在床边,指尖灵泉之光彻夜未熄。
一幕幕,一帧帧,全是她不曾言说的付出与守护。
光链盘旋,最终化为她清晰的身影,站在他面前,直视他混乱而痛苦的眼眸,一字一句,声音不大,却如惊雷般在他识海中炸响:
“叶寒舟,你曾说过,我才是你的药!”
轰——!
这句话仿佛一道神谕,蕴含着苏菱安最纯粹的神魂之力,引动整个古玉空间的灵泉,化作一道紫色洪流,轰然灌入他的识海!
血腥的幻象如烈日下的冰雪,瞬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。
那怨毒的低语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,彻底湮灭。
叶寒舟猛然睁开双眼,金瞳之中,疯狂的蓝丝如潮水般退去,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深邃。
可他看清的第一幕,却是苏菱安的嘴角,正缓缓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。
她竟以自身神魂为引,强行破除心障,硬生生替他承受了三成心蛊反噬!
“菱安!”
他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,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。
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,带着失而复得的后怕与无尽的珍视。
“此生此命,只为你一人……清醒。”
他一遍遍地低语着,像是宣誓,又像是祈求。
然而,怀中的人却没有任何回应。
他低头看去,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,那双总是清冷明亮的眼眸,此刻却光芒尽敛,紧紧闭合。
她的身体,正在他怀中一点点变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