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股来自九幽的寒风如无数利刃,瞬间将洞壁上凝结的冰晶绞成齑粉。
苏菱安没有丝毫犹豫,单手揽住叶寒舟的腰,用尽全身灵力将他拖拽向洞穴深处那唯一的泉眼后室。
在两人身影消失的刹那,她反手掷出随身的寒菱剑,长剑嗡鸣一声,精准地横插进狭窄的洞口,剑身上寒气暴涨,竟在瞬间凝结出一道厚达数尺的冰壁,暂时将那毁灭性的风暴挡在外面。
后室之内,光线幽暗。
苏菱安刚松了口气,一股浓烈的腥甜恶臭便扑面而来。
她低头看去,瞳孔骤然一缩。
叶寒舟已彻底昏死,但他的身体却成了毒物的温床,七窍中渗出的黑血滴落在地,竟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坚硬的岩石地面被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黑烟的小坑。
更恐怖的是,那些逸散的毒气并未消散,而是凝聚成一缕缕比发丝还细的黑线,如饥饿的毒蛇,扭动着朝她探来。
“想咬我?”苏菱安的眼中没有半分惧色,反而浮起一抹冰冷的讥诮。
她看也不看那些逼近的毒丝,利落地反手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掌心,任由鲜血滴落。
她没有将血喂给叶寒舟,而是精准地滴入了后室右侧那池金色的泉水之中。
“在我的地盘上撒野,也得问问我养的东西答不答应。”她低语,语气森然,“先尝尝我这灵泉养了几百年的‘噬毒菌’!”
话音未落,金泉沸腾!
一滴血落入,整池泉水仿佛被点燃的黄金,刹那间金光暴涨,将整个幽暗的后室照得亮如白昼。
无数细若尘埃的金色光点从泉水中浮起,它们起初还只是微光,转瞬间便汇聚成一片金色的蜂群,发出细微而密集的嗡鸣,悍不畏死地朝着那些黑色的毒丝猛扑而去!
金与黑的交锋无声却惨烈。
那些活物般的毒丝在金色光点的包裹下,连挣扎都来不及,便被吞噬、分解,消弭于无形。
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,室内所有外泄的毒气便被清扫一空。
苏菱安冷眼看着这一切,抬手抹去唇边因强行催动灵泉而溢出的一丝血迹。
她俯身,指尖轻轻划过叶寒舟紧锁的眉头,那里的皮肤下,黑紫色的血管如地龙般虬结,仿佛随时会爆开。
“都说蛊神无解,是因为它并非死物,而是一个活着的诅咒。”她低声呢喃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,“既然是活的,那就别怪我……把它当一味活药,给你炖了!”
她从袖中取出十二枚寸长的银针,尽数浸入左池那泛着神秘紫光的泉水中。
泉水浸润下,银针表面流淌起一层淡淡的紫芒。
下一刻,她出手如电,十二枚银针精准无误地刺入叶寒舟周身百会、膻中、命门三大主穴之中。
她并指为引,两池泉水竟被她牵引出两条比发丝还细的水流,一紫一金,缠绕上银针的针尾,缓缓注入他的体内。
苏菱安双目紧闭,神识跟随着两股泉水之力深入叶寒舟的经络。
紫泉温润而霸道,负责梳理他濒临崩溃的经脉;金泉则如一支尖兵,一路披荆斩棘,吞噬着沿途的残存蛊毒。
当她的神识顺着经络逆流而上,抵达那片精神之海的深处时,终于“看”到了罪魁祸首——一团拳头大小、不断蠕动着的漆黑阴影,那正是盘踞在他识海中的蛊神残念!
那黑影感受到外敌入侵,瞬间暴怒,一股更加精纯、更具毁灭性的毒意轰然爆发。
苏菱安的神识一阵刺痛,但她不退反进,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弧度。
“还敢反抗?”她心底冷喝一声,神念一动,引着那一缕金泉悍然撞向黑影,“我倒要看看,我的噬毒菌,你吃不吃得下!”
她非但没有收手,反而加大了金泉的涌入量,低喝道:“能不能活,就看你的造化了!”
紫金双泉之力在他的识海中悍然交汇!
轰——!
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幕在苏菱安的脑海中炸开。
眼前不再是漆黑的识海,而是一片火海。
滔天的烈焰中,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跪在地上,怀里紧紧抱着一具早已烧焦的女尸,他没有哭,只是用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围那些手持刀剑、冷漠旁观的人。
稚嫩而冰冷的声音,如同淬了毒的冰,在苏菱安耳边响起:“我要他们……全都烂在毒里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”
幻象破碎。
苏菱安猛然睁开双眼,喉头一甜,一口鲜血喷涌而出,溅在叶寒舟的胸前。
那十二枚银针承受不住力量的对冲,“啪”的一声,齐齐断裂。
她却不怒反笑,笑声中带着一丝了然和怜悯:“原来是这样……你恨的不是他们杀了你的家人,而是恨这世上,竟没有一个人肯伸手救你。”
与此同时,冰洞之外。
墨鸦半跪在冰壁前,剧烈地喘息着。
他那条由天工阁打造的机关臂因为强行破冰而过载,关节处冒着滚滚黑烟,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。
他毫不犹豫地抽出匕首,撬开自己胸口的机括外壳,露出一排排复杂的齿轮,将一块从雷瘸子那里用半条命换来的极寒雪髓铁片,强行塞入过热的动力核心。
“吱嘎——”一声刺耳的摩擦后,机关臂的温度总算降了下来。
他刚要再次发力,一只干枯如鸡爪的手却无声无息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墨鸦浑身一僵,猛然回头,只见雪婆婆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,她那双浑浊的老眼没有看他,而是死死盯着被寒菱剑封住的洞口,仿佛能穿透厚厚的冰层。
“别白费力气了。”雪婆婆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,“双泉唤醒的不是力量,是诅咒。当年叶家先祖惊才绝艳,却也狠毒无情,竟以一双同源血脉为祭,封印蛊神。一人为容器,承载无尽毒源;一人为锁链,束缚容器至死。这对血脉,注定活不过三十岁。”
她扯动嘴角,露出一丝冰冷的嘲笑:“你现在拼死要护的,不过是一个注定要死的祸根。等他体内的‘锁’一断,他就是行走于世间的灭世之灾。”
洞内,苏菱安仿佛没有听到外界的对话。
她将最后一滴心头血逼出,注入了自己随身空间内那座小小的炼器熔炉之中。
霎时间,空间内的时间流速再度跃升,外界不过过去半日,内里却已是五日之后。
她取出了早就备好的断肠草、蚀骨花、九幽涎……足足三十六味世间至毒之物,以灵泉蒸馏出的清液为引,将它们炼化成一枚通体漆黑、毫无光泽的丹丸。
她捏开叶寒舟早已咬紧的牙关,将这枚凝聚了万毒的丹丸强行塞了进去,动作没有半分温柔。
“你说,要死就一起死?”她俯下身,在他耳边冷声说道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行啊,我偏不让你死。我偏要你活着,好好受着这份罪。”
丹丸入腹,药力瞬间化开。
叶寒舟本已濒临崩溃的身体猛地一颤,全身皮肤下,那些黑紫色的血管如疯长的藤蔓般暴涨凸起,整个人看上去比刚才还要恐怖百倍。
但奇迹的是,他七窍中不断外溢的毒血,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。
苏菱安伸出依旧沾着血污的手,轻轻抚过他高挺的眉骨,唇边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:“你不是怕失控会伤到我吗?很好。那我就把这世间最烈的毒都给你灌下去,让你以毒攻毒,百毒不侵……再把你的毒,变成只为我所用的刀。”
话音刚落,叶寒舟猛然睁开了双眼!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?
眼白尽数被妖异的紫色占据,瞳孔缩成了一点金芒,其中没有半分属于人类的情感,只有最原始的、毁灭一切的暴戾。
“吼——!”
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他喉间发出,他快如鬼魅,一把掐住苏菱安纤细的脖颈,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。
浓郁的毒气从他掌心翻涌而出,化作利爪,眼看就要刺入她的肌肤。
然而,就在毒气触及她颈侧肌肤的瞬间,叶寒舟的动作骤然僵住。
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她脖颈一侧,那块从小就有的、形如弯月的浅色胎记上。
那胎记的形状,竟与他幼时在叶家祖祠最深处的壁画上所见的、传说中与“容器”共生的“共命印”,一模一样!
掐着她脖子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,那足以捏碎金石的力量潮水般退去。
他眼中的狂暴之色飞速褪散,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震惊与茫然。
“你……怎么会……”
一句话尚未说完,他眼中的光芒便彻底熄灭,身体一软,再度昏厥过去。
苏菱安被松开,摔落在地。
她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,白皙的颈项上留下一圈清晰的青紫淤痕。
但她没有去看昏迷的叶寒舟,只是抬起头,对着空无一人的洞顶,仿佛在对某个窥探者说话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了出去。
“老太婆,听见了吗?”她抹了抹脖子上的淤痕,眼中再无半分怜悯,只剩下与命运正面交锋的狂傲,“既然他是锁,那我就是链——这该死的诅咒,我收下了。”
洞外,肆虐的风雪毫无征兆地停了。
雪婆婆那双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骇然,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冰封的洞口,最终拄着拐杖,转身蹒跚着消失在雪原深处,口中喃喃自语:“共命器主……竟然真的现世了。天罗阁那群老不死的……也该醒了。”
洞内,苏菱安缓缓站起身,看着彻底稳定下来的叶寒舟,眼神幽深。
诅咒也好,命运也罢,她从不信这些。
她只信自己。
想把她的男人变成一个活不过三十岁的灾祸?
她偏要逆天改命。
但要改命,光有决心还不够。
她现在手中的这点东西,用来救急尚可,要想真正对抗叶家血脉中那传承千年的恶毒诅咒,还远远不够。
她需要更强的丹药,更锋利的武器,更坚固的铠甲。
苏菱安闭上眼,心念沉入那片被时间加速的随身空间。
之前的熔炉,为了炼制那枚万毒丹丸已经耗尽了灵性,化为凡铁。
看来,是时候架起一座新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