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瞬间,苏菱安的世界里只剩下玉佩冰冷的触感和心口传来的剧痛。
心头血,是修士的命元之本,一旦动用,便是拿命在赌。
可她别无选择。
鲜红的血珠滚落,触及古玉的刹那,仿佛滚油泼入烈火!
嗡——!
一声低沉的嗡鸣自玉中炸开,苏菱安腕间的灵泉空间瞬间沸腾。
往日清澈见底的泉水剧烈翻滚,蒸腾起浓郁的紫色雾气,如同有生命般从她袖中狂涌而出,瞬间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,将摇摇欲坠的叶寒舟牢牢护在其中。
“还不够……”苏菱安咬破舌尖,强行用剧痛换来一丝清明。
她知道,仅仅隔绝毒气是没用的,叶寒舟的生机正在被体内的九幽寒毒飞速吞噬。
她心念一动,虚弱的魂体强行踏入灵泉空间。
外界的时间仿佛静止,空间内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她伸出颤抖的、近乎透明的手指,以自身稀薄的灵力为引,小心翼翼地牵引着那道属于叶寒舟的、即将消散的残存气息,将他整个拉入沸腾的灵泉之中。
泉水仿佛饥饿了千年的凶兽,在叶寒舟入水的刹那,贪婪地朝着他体内涌去,疯狂吞噬着那霸道无匹的九幽寒毒。
泉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清澈转为深邃的幽紫,而池底的淤泥之中,一抹微光悄然亮起。
一朵莲苞,缓缓破开紫色的泉水,舒展开九片剔透如琉璃的紫色花瓣。
莲心之中,一点殷红的血珠静静悬浮,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。
护心莲!传说中能解世间奇毒、以毒攻毒、以毒养己的上古神物!
就在莲花完全绽放的瞬间,那道古老而威严的低语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:“血契已成,器灵初醒。”
话音落,灵泉池畔的空地上,一道虚影由淡转浓,最终凝成一座古朴厚重的炼器台,台面上的刻纹与护心莲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。
外界,不过是弹指一瞬。
黑面屠夫看着那将叶寒舟护住的诡异紫雾,先是一愣,随即发出更加残忍的狞笑:“有点意思!小娘子,看来你身上也有宝贝。正好,等你那短命的靠山死了,老子再好好炮制你!”
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巨大的屠刀拖在地上,划出刺耳的声响,一步步逼近。
就在他距离紫雾屏障不足三尺之时,苏菱安猛然睁开了双眼!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?
冰冷,锐利,仿佛凝结了万年玄冰,深处却又燃烧着疯狂的火焰。
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柔弱孤女,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神明!
她甚至没有起身,只是斜倚着车壁,苍白的指尖在胸前的古玉上轻轻一点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:“你若再敢往前一步,就烂成一滩泥。”
“哈!吓唬老子?”黑面屠夫不屑地啐了一口,举起了屠刀。
然而,他没有机会劈下。
苏菱安话音落下的瞬间,她灵泉空间内的护心莲骤然大放光明!
一道无形的紫色波纹以她为中心,闪电般扫过!
黑面屠夫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,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,只见自己的皮肤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变得灰败、起泡、溃烂。
“呃……啊……”他想惨叫,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漏风般的嗬嗬声。
七窍之中,黑血如注涌出。
眨眼之间,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壮汉,连同他手中的屠刀,竟真的化为了一滩冒着黑烟的腥臭脓水,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!
死寂!
战场上只剩下风声。
陈都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,连滚带爬地后退,惊恐地望着苏菱安,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。
就连始终面无表情的机关人墨鸦,眼中闪烁的机关红光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。
灵泉空间内,叶寒舟缓缓睁开了眼。
他体内的九幽寒毒并未消失,却被无数从护心莲根部延伸出的紫色须络死死缠绕、压制,甚至有一部分毒素被转化为了温和的能量,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。
他能感觉到,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好。
可他睁眼的第一瞬,不是检视自己的伤势,而是猛地伸手,一把攥住了身旁苏菱安纤细的手腕。
他的力气极大,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。
“谁……让你用血的?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,每一个字都透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后怕。
苏菱安被他捏得生疼,却强撑着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:“你不是说……我还有用么?”
叶寒舟死死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,眼底风暴翻涌。
许久,他松开手,却顺势将她狠狠地、不留一丝缝隙地拥入怀中。
那力道,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。
“从今往后,你是我叶寒舟的妻。”他埋首在她颈间,声音低沉而决绝,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,“谁动你,我杀谁。”
次日清晨,车队再次启程时,气氛诡异到了极点。
陈都尉战战兢兢地前来禀报,声音都在发颤:“王……王爷,黑面屠夫和他带来的人……全军覆没。所有的尸体,都,都化成了脓水……”
苏菱安正倚在车辕边,一夜未眠让她脸色更加苍白,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,那笑意落在陈都尉眼中,比什么都可怕:“许是他们倒霉,中了鬼医留在附近的‘无形蛊’吧?陈都尉,你说呢?”
“是是是!王妃说的是!”陈都尉哪敢说个不字,连连点头如捣蒜。
苏菱安不再理他,转身为叶寒舟倒了一杯热茶。
无人注意,在她递过茶杯时,指尖一弹,一小瓣几乎透明的护心莲花瓣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茶水之中。
不远处,墨鸦将敌人遗落的兵器尽数收缴,他眼中的机关红光平稳地闪烁着,内部的指令核心,一条新的优先指令已经被悄然录入——“保护苏氏,权限等同于主上。”
车队一路向北,傍晚时分,行至一处荒废的古庙前休整。
就在苏菱安准备入内时,一个苍老的身影拄着蛇头拐杖,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庙门口,拦住了她的去路。
那是一个满脸皱纹、双眼浑浊的婆婆,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。
“姑娘,留步。”白婆婆的声音像枯叶摩擦。
苏菱安警惕地停下脚步。
白婆婆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,她缓缓开口:“姑娘,你的心,已经系在了一人身上。但你的命,却连着两个人。双命同契,非生即死。”
苏菱安瞳孔骤然一缩。
白婆婆没有多做解释,只是从怀中摸出一枚布满裂纹的古老龟甲,递了过来:“老婆子我言尽于此。此物,你入夜后以心火焚之,可见一瞬天机。如何抉择,看你自己的造化。”
说完,她便转身融入了暮色之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苏菱安握着那枚温热的龟甲,心乱如麻。
是夜,待叶寒舟入定调息后,她悄然进入了灵泉空间。
站在那座新出现的炼器台前,她深吸一口气,将龟甲置于台面。
指尖逼出一缕融合了她心血的灵力,化作紫色的火焰,点燃了龟甲。
龟甲在火焰中并未化为灰烬,而是渐渐变得透明,裂纹中迸射出万千光华。
火光冲天而起,在她面前汇聚成一幅流动的画面。
那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青铜巨门,门上刻满了神秘的符文。
随着沉重的“嘎吱”声,巨门缓缓开启。
门内,两道身影并肩而立,看不清面容,但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扑面而来。
在他们身后,是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万千将士,尽皆单膝跪地,俯首称臣。
她的目光被门楣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古篆死死吸引——
天医门。
画面一闪而逝,龟甲上的光芒尽数敛去,恢复了原样。
苏菱安却如遭雷击,猛然惊醒,魂体瞬间回归。
她大口喘着气,额上满是冷汗,一抬眼,却发现叶寒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车外,一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静静地凝视着她。
他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,身上带着夜的寒气。
沉默良久,他才低声开口,问出了那个从昨夜便一直盘旋在心底的问题:“你……为何要不惜性命救我?”
苏菱安望着他,眼中的惊悸慢慢褪去。
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,仿佛看到了灵泉空间内那座炼器台上,仍在跳动着的紫色灵火。
她忽然笑了,那笑意很轻,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。
“因为我赌你……会护我到底。”
火光映着她的侧颜,在她苍白美丽的脸上,一抹病态而妖冶的笑意,悄然浮现。
赌局已经开始,而她,绝不容许自己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