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寒舟的话音仿佛淬了冰,砸在苏菱安心上,激起一阵刺骨的寒意。
次日天光未亮,她便被墨鸦带到了鬼谷最深处的一座石窟前。
叶寒舟早已等在那里,一身玄衣,几乎与洞口的黑暗融为一体。
“进来。”他没有回头,声音比这洞中的寒气还要冷上三分。
苏菱安深吸一口气,跟了进去。
一股混杂着腐朽、血腥与奇异药草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,呛得她几欲作呕。
石窟内阴寒刺骨,四壁凿空,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形态各异的陶罐,罐口用符纸封着,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爬行声,令人头皮发麻。
这便是鬼谷的禁地,毒窟。
叶寒舟无视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毒物,径直走向石窟中央。
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寒玉盆,盆中蜷缩着一株枯草,通体焦黑,叶片如同被烈火焚烧过,干瘪卷曲,连根系都已断裂外露,毫无半分生机。
“此为‘绝脉草’。”叶寒舟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回荡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,“叶家祖传的灵药,号称能解世间百毒。二十年前,叶家覆灭,它在毒火中被毁,只剩这一口气吊着。”
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,却没有触碰那株枯草,只是悬在半空,似乎在追忆什么。
“我寻遍天下奇珍,试尽各种古法,二十年了,未能救活它。”
苏菱安心头猛地一震。
她瞬间明白了这株草的意义。
它不仅是解毒的灵药,更是叶家覆灭后,叶寒舟心中仅存的一线希望。
此草若死,便意味着叶家最后的传承彻底断绝。
难怪他明明恨透了叶家血脉,却又执着于寻找她,或许就是为了用这所谓的“血脉之力”,做最后的挣扎。
她强压下心头的波澜,装作好奇地向前凑了两步,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那株绝脉草上。
就在她靠近的瞬间,藏于袖中的那枚血色玉髓陡然升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,仿佛在与什么东西共鸣。
紧接着,她脑海中的那片神秘空间里,灵泉池水竟也泛起了涟漪!
有用!
苏菱安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她佯装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,身子一歪,恰好靠近了寒玉盆。
趁着叶寒舟的视线被她的动作吸引,她的指尖飞快地拂过一截最焦黑的枯叶,用指甲悄无声息地掐下米粒大小的一小片,瞬间藏入了掌心,再收回袖中。
“奴……奴婢失礼了。”她慌张地站稳,低着头,不敢看叶寒舟的眼睛。
叶寒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,深邃得像一潭不见底的寒渊,最终什么也没说,转身走出了毒窟。
回到那间简陋的木屋,苏菱安立刻反锁了房门,心急如焚地进入了神秘空间。
她摊开手掌,将那片焦黑的枯叶碎片投入灵泉池中。
奇迹,就在下一刻发生。
那片几乎化为灰烬的叶片,在接触到灵泉水的瞬间,竟没有沉底,而是悬浮在水面。
紧接着,一缕微弱到极致的青光从叶片中心透出,如同一颗被唤醒的星辰。
不过半刻钟的工夫,枯叶的边缘竟微微舒展,甚至生出了几根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白色根须,在水中轻轻颤动。
它活了!真的活了!
苏菱安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来。
她捂住嘴,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。
这灵泉,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神奇!
她找到了救活绝脉草的办法,也找到了自己在鬼谷安身立命的根本!
接下来的七天,苏菱安过得忙碌而隐秘。
她每日借着打扫的名义,用一个不起眼的竹筒偷偷从灵泉空间中带出一些泉水。
白天,她不敢有任何异动,只能将灵泉水小心翼翼地藏好。
到了深夜,万籁俱寂之时,她便会潜入毒窟。
叶寒舟似乎默许了她的行动,那些守卫竟对她的夜出毫无反应。
她将灵泉水一点点浇灌在绝脉草的根部,又悄然催动体内那股微弱的灵力,在掌心凝聚出一小簇温润的灵火,隔着寒玉盆,小心翼翼地温养着枯草的根系。
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,每日下来,她都累得面色苍白,几近虚脱。
但看着绝脉草上那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到的变化,她便觉得一切都值得。
第七日夜里,苏菱安将整整七天积攒下来的灵泉精华,在掌心凝聚成一滴晶莹剔??透、宛如玉髓的露珠。
这滴“生髓露”蕴含的生机,比普通灵泉水浓郁百倍。
她再次来到毒窟,将这滴“生髓露”悄然滴入寒玉盆的中心,正落在绝脉草的主根之上。
做完这一切,她疲惫地回房睡去。
然而,她不知道的是,就在她离开后不久,一场惊天动地的异变,在死寂的毒窟中轰然上演。
原本焦黑蜷缩的绝脉草,仿佛被注入了雷霆万钧的生命力,猛然间抽枝发芽!
一根根翠绿的新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开焦黑的死皮,疯狂向上生长。
嫩绿的叶片从枝头舒展开来,带着莹莹的宝光。
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药香,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冲出毒窟,弥漫了整个鬼谷!
“谷主!不好了!毒窟……毒窟出事了!”守在洞口的墨鸦惊骇欲绝,连滚带爬地冲向叶寒舟的住处。
叶寒舟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,几乎是瞬间便闪到了毒窟之内。
当他看到眼前那株生机勃勃、绿意盎然、药香扑鼻的绝脉草时,即便是他,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彻底龟裂了。
他疾步上前,指尖颤抖地触碰到一片鲜嫩的叶子,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澎湃药力顺着指尖涌入体内,让他浑身一震。
“这不可能……”他瞳孔骤缩,失声低语,“它已经死了二十年!怎么可能……”
他猛然转身,那双利刃般的眸子死死地盯在刚刚被惊动而赶来的苏菱安身上,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。
“你做了什么?”他的声音沙哑,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怀疑。
苏菱安被他看得心头发毛,只能继续装傻,怯生生地绞着衣角:“奴……奴婢什么也没做啊。只是昨夜看它太可怜,就……就对着它念了一句‘活过来吧’……”
叶寒舟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故作无辜的眼睛,脸上风云变幻,最终,那紧绷的嘴角竟扯出一丝极低的笑意,似嘲弄,又似无奈。
“你又乌鸦嘴了?”
苏菱安见他似乎没有深究的意思,胆子也大了一点,嘟着嘴小声反驳:“这次是好的灵了呢。”
他看着她那副娇憨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,眼中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。
沉默了许久,久到苏菱安以为他要发怒时,他却终是抬起了手。
苏菱安吓得浑身一僵,闭上了眼睛。
然而,预想中的攻击并未落下,一只带着薄茧和寒意的手,却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发顶,温柔地抚了抚。
这是他第一次,主动触碰她。
苏菱安猛地睁开眼,愕然地望着他。
“从今起,毒窟任你进出。”叶寒舟收回手,丢下这句话,便转身再次凝视着那株重获新生的绝脉草,背影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。
当夜,苏菱安激动地再次进入空间。
她发现,灵泉池旁那块原本光秃秃的石台,竟不知何时已化为一座小型的炼器室,中央一簇灵火正缓缓燃烧,温度惊人。
她的心念一动,从角落里取出一块漆黑的残铁。
那是她从威远镖局的废墟中,唯一带出来的东西。
她将残铁投入那簇灵火之中,低声呢喃,与其说是命令,不如说是一种寄托与祈愿:“给我炼成一把……能切开命运的刀。”
话音落下,炉中灵火轰然腾起数尺高,瞬间将铁块吞噬。
赤红的铁水在烈焰中翻滚、凝练,隐约已有了刀刃的雏形。
而在木屋之外,叶寒舟并未离去。
他立于暗影之中,目光穿透薄薄的窗纸,望着那屋中彻夜不熄的、奇异的火光,神情复杂。
良久,他抬起头,望向那被鬼谷瘴气遮蔽的夜空,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,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。
“娘,若这门……真能开,我想带她一起进去。”
鬼谷的夜,寂静得可怕。
但这份寂静,却被一种从遥远地平线传来的、细微的震动所打破。
风向似乎变了,带着一丝山外的铁锈与尘嚣。
这份宁静,终究是黎明前最后的奢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