炉火骤然一跳,紫金色的焰心猛地向内一缩,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,随时可能熄灭。
“小姐!”小桃一声惊呼,跪坐的身体摇摇欲坠,额角沁出的冷汗瞬间濡湿了鬓发,“火势不稳……好像有东西在外面拼命地吸!”
她双手结印,死死维持着控火诀,可那股来自炉心深处的吸力却越来越强,几乎要将她的神魂都一并扯进去!
苏菱安眼眸一凝,心神瞬间沉入空间之内。
刹那间,她清晰地感知到灵泉的异动——那原本温润如玉、静静滋养着万物的泉水,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波动着,一缕缕精纯至极的银色雾气被强行从泉眼深处抽离,化作最本源的燃料,源源不断地注入那丹炉虚影的炉心!
这不是消耗,是反哺!
苏菱安浑身一震,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。
这灵泉并非在被动燃烧,而是在主动响应!
它正借助她与叶寒舟昨夜定下的“双钥之契”,将自身千万年积攒的精粹,转化为炼制这逆天丹药所需的无上真火!
她下意识地抬手,指尖轻轻抚上胸前温热的古玉,声音微颤,带着一丝恍然:“原来……你也在等我这一滴血。”
榻上,叶寒舟倚着床头,苍白的面色因强行压制伤势而透出一丝病态的潮红。
他指尖的金纹虽已隐去,但那股与苏菱安血脉相连的灼痛感却未曾消散。
眼看苏菱安眸光闪烁,似乎又有抬手去碰那柄寒菱剑的意图,他心中警铃大作,骤然出手,一把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。
他的掌心滚烫,力道却克制得刚刚好,既不容她挣脱,又未伤她分毫。
“别再碰那把剑。”他的嗓音因内伤而沙哑得厉害,像被砂纸磨过,“剑柄上那两个铭文,‘同生’,是叶家先祖以性命为代价刻下的禁忌血契——血启一次,折寿三载。”
三载阳寿!
苏菱安的动作僵住了,她缓缓抬眼,清冷的眸光直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:“那你昨夜,为何不惜动用万蛊归心?”
叶寒舟的视线垂落,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惊涛骇浪。
他抬起另一只手,指腹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,轻轻擦去她脸颊因忙碌而沾染的灰尘,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。
“他们动你,便是破我的命门。”他低声道,字字清晰,掷地有声,“死一次,也值得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竹屋的横梁上,一只通体漆黑的墨鸦机关眼珠微不可查地转动了一下,内部精密的齿轮发出细微的声响,将这段对话录入其中,并自行分析:“双钥共鸣已进入具象化阶段。情感波动越强,空间响应越烈。此非器物,乃心魂共生。”
九心玲珑花已然到手,药方上的药材也尽数备齐。
万事俱备,只差一个能承载这逆天丹药的炼丹之所。
苏菱安闭上眼,心神再次沉入空间。
那尊紫金火焰熊熊燃烧的丹炉虚影依旧在半空中摇曳,虽有灵泉之力加持,却终究是无根浮萍。
她明白,虚影需要一个“实基”,方能真正稳固下来,承载丹成的最后一步。
她没有丝毫犹豫,咬破指尖,一滴殷红的血珠被挤出,精准地滴落在灵泉边那片看似荒芜的空地上。
血珠落地的刹那,异变陡生!
“轰——!”
一圈紫色的光晕以血珠为中心猛然炸开,整片大地剧烈翻涌。
泥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,自行汇聚、挤压、塑形,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,拔地而起,化作一方古朴厚重的八角石台!
石台表面天然生成了繁复的纹路,与丹炉虚影的气息遥相呼应。
下一刻,半空中的丹炉虚影缓缓下降,四只炉脚不偏不倚,稳稳地嵌入了石台预留的凹槽之中!
“炉……炉落地了!”小桃看得目瞪口呆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苏菱安的脸色却依旧凝重。
她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炉成易,火稳难。
灵泉化火虽然神异,但对灵泉本源的消耗也同样巨大,无异于杀鸡取卵。
若任由这般毫无节制地燃烧下去,不出三个时辰,泉脉必将受损。
她眸光一转,迅速从手腕的储物镯中取出一件物事——那是一面巴掌大小、布满裂纹的玄铁阵盘,正是她父亲,镇远镖局总镖头苏镇远留下的遗物之一,“玄铁引灵阵盘”。
此阵本是用于守护镖队,凝聚天地灵气形成防御屏障。
如今,却被苏菱安毫不犹豫地拆解开来,将一枚枚阵旗按照某种玄奥的顺序,重新布置于石台炉底。
她要借这残阵之力,缓释灵泉的输出,将狂暴的灵力分流引导,形成一个稳定而持久的循环。
子时将至,阴阳交替,正是丹成最关键的时刻。
炉内的药香已经浓郁到了极致,化作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,在小小的竹屋里翻腾。
苏菱安深吸一口气,正欲掐动法诀,准备开炉取丹。
就在这时,一直蜷缩在角落里、气息微弱的阿七,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!
他颈侧那个黑色的“叶”字烙印,竟在此刻泛出幽幽的血色光芒,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诡异无比。
“圣子……归位……血祭……双钥……”他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喃喃低语,双目翻白,神情痛苦而扭曲。
话音未落,一道细如发丝的灰线,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袖中暴射而出,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直扑那尊即将丹成的丹炉!
影蚕残灵!
它竟还留有最后一丝力量,潜伏至今,就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,毁炉断契!
这一下变生肘腋,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!
千钧一发之际,一直闭目调息的叶寒舟猛然睁开了双眼!
他没有丝毫犹豫,强行撑起身子,对着自己藏于袖中的蛊囊,张口喷出一股灼热的精血!
“万蛊归心!”
同样的法诀,这一次,他竟是以自身血肉为引,将那必杀一击的目标从丹炉强行转移到了自己身上!
那道致命的灰丝在半空中诡异地一顿,随即调转方向,化作一道流光,狠狠地钻入了他的经脉之中!
“噗——”
叶寒舟身体剧震,毒素瞬间侵入五脏六腑,剧痛让他几乎昏厥。
“住手!你想死吗!”苏菱安目眦欲裂,发出一声怒喝,飞扑上前,死死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。
他却在极致的剧痛中,艰难地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容,气息微弱地凑到她耳边:“炉若毁……你便……无药可依……我宁死……不让它灭……”
灰丝被尽数吸入他体内,丹炉终究是保住了。
炉心那簇紫金火焰最后一次剧烈跳动,炉内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,九转丹在火焰的淬炼下,缓缓成形。
浓郁的药香冲破了竹屋的禁制,化作一道紫色气柱,直冲云霄。
可叶寒舟却再也支撑不住,头一歪,彻底昏死在她的怀里。
一缕黑血从他唇角溢出,他体内的蛊王因宿主濒死而再度陷入狂暴。
苏菱安紧紧抱着他,感觉到他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得冰冷。
她伸出颤抖的指尖,抚过他毫无血色的脸庞,眼中翻涌的不再是焦急,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、近乎疯狂的戾气。
她抬起头,望向炉中那颗紫气缭绕、即将彻底凝实的丹药,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。
“你说,宁死不让它灭……”
她的眸光如刀,映着炉火,森然而决绝。
“那我便告诉你——这炉药,从来就不是为你解毒的。”
“是为我炼的……诛心引。”
窗外,那只墨鸦机关臂悄然收起,黑色的身影融入夜色,无声无息地离去,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记录:“双钥之炉已启,下一劫,血契反噬。”
竹屋之内,九转丹终于彻底成型,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芬芳,伴随着氤氲的紫气,瞬间弥漫开来,甚至穿透了墙壁与屋顶。
这惊天动地的异象,终是再也藏不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