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如潮水般涌来,将叶寒舟彻底吞噬。
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岩石,而是源于一种能冻结神魂的幽冥之力,顺着缠绕四肢的铁链,疯狂钻入他的经脉。
每一次心跳,都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震成齑粉。
他被拖拽着,在狭窄陡峭的洞穴中急速下坠,背脊与嶙峋的石壁摩擦,带起一路火星与血肉模糊的痛楚。
不知过了多久,这骇人的拖拽终于停止。
叶寒舟重重摔在一片冰冷的石台上,铁链随着他身体的惯性发出最后一声哐当巨响,而后死寂。
这里是地窟的最深处,一个巨大的环形石穴。
空气中弥漫着古老而腐朽的气息,仿佛被时光遗忘了亿万年。
叶寒舟艰难地睁开眼,视线在模糊中聚焦。
他惊骇地发现,四周的石壁上,竟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纹,那不是任何文字或符咒,而是一幅幅浩瀚无垠的星图!
这些星图繁复而精准,每一颗星辰的位置,每一道星轨的轨迹,都与他记忆中浩瀚宇宙的真实星轨分毫不差地对应着!
这里……究竟是什么地方?
为何会将宇宙星图刻于地底深渊?
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,脑海深处,那被他用本命寒毒强行压制的蛊神残念,仿佛嗅到了绝佳的机会,猛然复苏!
一道冰冷、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念在他识海中轰然炸响:“共命者坠入幽冥之渊,血脉的枷锁即将断裂……叶寒舟,放弃无谓的抵抗,你终将归我所有!”
“呃啊!”
难以言喻的剧痛从神魂深处传来,仿佛有亿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意识。
这是来自蛊神意志的直接冲击,要将他彻底同化,沦为一具只知杀戮的傀儡!
叶寒舟的视线开始涣散,身体的控制权正在飞速流失。
不!他不能输!
他猛地一咬舌尖,剧痛与血腥味瞬间让他夺回了一丝清明。
他拼尽全力,调动体内最后一丝寒毒,如同一道冰墙,死死护住心神。
他宁可神魂被寒毒冻成碎片,也绝不向这邪物屈服!
“安儿还在等我……”这个念头,是他最后的执着。
就在他与蛊神残念激烈对抗,濒临崩溃的边缘时,他忽然瞥见身下石台的一道缝隙中,正有某种暗红色的液体,正一滴一滴地缓缓渗出。
那液体粘稠如浆,散发着一股奇异的、带着生命律动的气息。
当第一滴液体触碰到他背后的伤口时,叶寒舟浑身一震。
一股难以形容的温热感,竟与他体内的血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!
仿佛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重逢,他的血液在这一刻竟隐隐沸腾起来。
这是……血泉!与他叶家血脉同源的血泉!
他瞬间明白了什么。
这个地穴,这些星图,都与他叶家的血脉秘密有关!
求生的欲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。
他用尽最后的力气,艰难地抬起一只手,指尖微动,一缕几乎看不见的、闪烁着微弱寒光的蛊丝从他指尖弹出,精准地缠绕上那不断渗出液体的石缝泉眼。
蛊丝是他与苏菱安之间最后的联系。
他将自己残存的意志与对星图的惊鸿一瞥,尽数灌注其中。
“安儿……快走……”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无声地低语,随即意识便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。
皇城,冷宫。
烛火摇曳,映照着苏菱安清冷的面容。
这里名为冷宫,实则是她暗中博弈的棋盘。
小桃的身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窗外闪入,带回了一丝夜的寒气,以及胜利的微光。
“小姐,拿到了!”小桃压低声音,从发髻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被布帛包裹的东西。
这正是沈无咎的提示。
这位神秘的皇城司指挥使,不知出于何种目的,竟给了她夜探皇家典阁密室的路线图。
小桃不负所望,在典阁第三层一个隐秘的夹层中,找到了这半页残卷。
苏菱安展开残卷,纸张泛黄,边缘已然破损,上面的字迹大多斑驳不清,唯有正中几行字,仿佛被某种力量加持,依旧清晰如昨:
“天机神匣非锁物,乃启门之匙。双钥合一,可开‘北斗镇魂盘’——盘启之日,非神即魔。”
寥寥数语,却如惊雷贯耳!
原来母亲留下的神匣,根本不是用来锁藏秘密的箱子,而是钥匙!
就在小桃准备将残卷重新藏好之时,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太监尖利的呵斥:“什么人!竟敢夜闯典阁禁地!”
小桃脸色煞白。苏菱安却眸光一凝,示意她稍安勿躁。
果不其然,一道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在院外响起:“太后有令,典阁重地,即刻起全面封锁,任何人不得擅入,违者立斩!”
是沈无咎。
他竟亲自赶来收尾。
随着他一声令下,巡夜的太监和禁卫军被迅速遣散,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。
小桃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,沈无咎的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,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散的话语:“东西既已到手,便好自为之。”
待一切恢复平静,苏菱安走到房内那口看似普通的古井旁。
这井连接着皇室灵脉,她称之为“灵泉”。
她将那半页《玉髓录》残卷投入泉水之中,残卷遇水即化,融入泉心。
她没有丝毫犹豫,指尖划破,一滴殷红的鲜血滴入泉眼。
“以我苏氏之血为引,让我看见……北斗镇魂盘的真貌!”
泉水瞬间剧烈翻涌,水面之上,光影交织,竟缓缓浮现出一幅震撼人心的星图!
星图中央,七颗最亮的星辰汇聚成一个轮盘的形状,但轮盘的中心并非什么神器,而是一座巨大无比、悬浮于无尽虚空中的古老祭坛!
祭坛之上,赫然立着九根贯穿天地的巨大锁链,每一根锁链的末端,都牢牢锁着一具早已风干的枯骨。
那些枯骨或坐或立,依旧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。
苏菱安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其中一具枯骨上。
那具枯骨身上穿着的,是一件即便历经岁月侵蚀,依旧能辨认出样式的服饰——镇远镖局总镖头的黑金劲装!
是她爹!
不是被斩了吗!
刹那间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,让她浑身冰冷,血液都仿佛凝固了。
原来所谓的“北斗镇魂盘”,根本不是什么无上神器,而是以九位忠烈之士的血脉和神魂为祭品,用来镇压某种恐怖存在的绝世大阵!
她猛然间全都明白了!
母亲当年拼死封印神匣,不是为了守护什么家族秘密,而是为了阻止任何人开启这个以她丈夫为祭品的镇魂盘!
而萧太后,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,她费尽心机想要夺回并继续封印神匣,也不是为了掩盖当年谋害忠良的罪行,而是因为她深深地恐惧,恐惧一旦镇魂盘被开启,那个被镇压的东西将会复苏,届时整个天下都将万劫不复!
“呵呵……呵呵呵呵……”苏菱安发出一阵低沉而冰冷的笑声,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,“你们一个个都说为了天下,为了苍生……可有谁问过我爹,问过我娘,他们愿不愿意当这个祭品?”
她眼中的泪水在笑声中蒸发,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与决绝。
她从一个隐秘的暗格中,取出了最后三枚净毒莲。
这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,能解世间百毒,亦能炼制天下奇蛊。
她的指尖在莲瓣上轻轻拂过,灵力催动,三枚莲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,最终化作三根细如发丝,却闪烁着妖异紫芒的蛊针。
逆脉蛊,成了!
此蛊不伤人命,却能逆转经脉,让一个武道高手在瞬间沦为废人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三枚蛊针藏入了明日要给太后送药的银针匣夹层中。
深夜,万籁俱寂。
苏菱安孑然立于冷宫窗前,目光穿透重重宫墙,遥遥望向皇陵的方向,那里,是镇魂盘地脉的另一个节点。
就在这时,她手腕上的灵泉核心,那枚与她心神相连的古玉,忽然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。
一道极其微弱的信号,如同风中残烛,从遥远未知的地方传来——那是叶寒舟的蛊丝!
信号断断续续,却在她的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幅残缺的星图坐标!
他还活着!
苏菱安猛地握紧了拳,指尖抚过腰间寒菱剑的剑柄,剑身上冰冷的铭文仿佛与她的心跳共鸣。
“你说要替我试命,探一条血路出来……可我苏菱安,偏不让你死。”她低声呢喃,声音轻柔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。
她抬起手,将那藏匿着逆脉蛊的银针从针匣中取出,极为隐蔽地插入自己浓密的发髻之中,眸光在月色下,锋利如刃。
“既然你们想用血脉之锁困住我,想用我爹娘的白骨镇压你们的恐惧,那我就——以血破局,以命换命!”
窗外,夜色更浓。
一道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的黑影,悄无声息地掠过冷宫的屋檐。
黑影手中,正握着一枚染着暗沉血迹的残破玉符。
那玉符上古老的“引魂契”纹路,正与苏菱安腕间的古玉遥相呼应,散发出阵阵微弱的灼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