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刚落,一道尖细的声音便划破夜空,穿透营帐:“圣上有旨,宣苏氏菱安,即刻入宫觐见!”
墨鸦脸色骤变,下意识地护在苏菱安身前。
这道旨意来得太快,太急,更像是早已备好的钩子,只等鱼儿上钩。
苏菱安的眼神却平静如水,她轻轻推开墨鸦,声音压得极低:“不必惊慌,是福是祸,总要闯一闯。”
皇宫,金碧辉煌,却处处透着压抑的冰冷。
引路的太监面无表情,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,精准而无声。
苏菱安被直接带到了皇帝的御书房。
隔着珠帘,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龙袍身影,威严而深不可测。
“苏氏医术精湛,于军中有功,朕心甚慰。”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“特封为圣手,赐金牌,可三日一入内廷典藏阁,博览医典,以济苍生。”
圣手?
一个没有品阶,只有虚名的头衔。
这更像是一个华丽的枷锁,将她牢牢锁在皇家的视线之内。
但苏菱安的心脏却因“典藏阁”三个字而狂跳起来。
她恭敬叩首,声音不卑不亢:“臣女,谢主隆恩。”
真正的赏赐,不是名誉,而是那座藏尽天下秘辛的典藏阁!
袖中,那枚从灵泉泉底浮出的青铜残牌硌着她的肌肤。
那日熔炉解锁,泉水沸腾,这块刻有繁复星纹的古铜片便悠悠升起,背面的日期烙印,赫然正是镇远镖局满门覆灭的那一天。
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残牌粗糙的锈痕,心中默念:“爹,你当年冒死呈上的,到底是什么惊天之物?”
翌日,苏菱安凭金牌第一次踏入了典藏阁。
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与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,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如沉默的巨人,守护着千百年的秘密。
一位身形佝偻、白发苍苍的老典史颤巍巍地为她引路。
他仿佛与这阁楼融为一体,动作迟缓,气息微弱。
墨鸦曾说,这老典史在宫中三十年,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,是个活着的哑巴。
穿过一重又一重书海,当苏菱安即将踏入最深处的第三重禁门时,那老典史却忽然停住了脚步,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,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发出了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:“姑娘……你身上,有‘守钥人’的气息。”
苏菱安浑身一僵。
老典史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,那是一枚断裂的玉符,质地温润,却满是岁月的痕迹。
他将玉符塞到苏菱安手中,急促地说道:“这是……上一任守书人,死前塞给我的……他说,若有朝一日,见到持古玉之人,便……便将此物交予此人。”
苏菱安接过玉符,只觉心头被重锤猛击!
玉符的断裂处,那独特的云雷纹路,竟与她自幼佩戴的母亲遗物——那块古玉的边缘,分毫不差,完美契合!
当夜,苏菱安回到暂居的宫苑,屏退了所有人。
她取出母亲的古玉与老典史给的断符,两相结合,严丝合缝。
她深吸一口气,将合二为一的完整玉符投入了灵泉之中。
泉水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泛起微光,而是骤然间剧烈翻涌,水面扭曲,竟映出了一幅百年前的动态画面!
漫天大雪,巍峨的神殿前,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长发披散,决然跪地。
她双手高高举起一只古朴的青铜匣,那张脸,赫然是她母亲叶晚晴年轻时的模样!
画面中的母亲,脸上带着泪痕,眼神却无比坚定。
殿上,端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帝王背影,龙袍上的金线在昏暗中闪烁。
只听女子泣血般的声音响彻雪夜:“臣妇叶晚晴,愿以叶氏血脉为引,世代为咒,封印神匣!只求吾皇庇佑,叶氏一脉香火不断,镇远镖局百年忠义,天日可鉴!”
话音落下,她猛地将青铜匣按在心口,鲜血瞬间染红了匣子上的纹路。
画面戛然而止,泉水“轰”的一声炸开,水花四溅。
苏菱安如坠冰窟,浑身发冷。
原来,母亲早就知道这个秘密!
她不仅知道,甚至亲手参与了封印!
镇远镖局的覆灭,绝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,背后牵扯的,是叶家的血脉诅咒和皇室的惊天秘闻!
次日,苏菱安怀着满腹疑云再入典藏阁。
这一次,她的目标明确——《大衍龙纪》卷七,那是记载前朝秘史与皇家祭祀的卷宗。
然而,她刚走到书架前,一道冷峻的身影便拦住了她。
锦衣卫指挥使,沈无咎。
他面无表情,眼神如淬了冰的刀子:“圣手大人,太后有令,凡涉及皇陵堪舆、神祠祭典、前朝玉髓三项者,皆列为禁卷,任何人不得查阅。”
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,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铁壁。
苏菱安攥紧了拳,面上却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与不解,柔声道:“是菱安唐突了,不知竟有此规矩。”她福了福身,顺从地退下。
然而,就在转身的瞬间,她眼角的余光瞥见,在书架的阴影深处,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正一左一右,将昨日还颤巍巍为她引路的老典史粗暴地拖入一间暗室!
老典史的口被堵住,只能发出绝望的“呜呜”声。
苏菱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她强迫自己保持着正常的步速离开,却在绕过一个转角后,身形如鬼魅般贴着墙壁,悄然跟了回去。
沈无咎就守在暗室门外,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扫视着四周。
苏菱安屏住呼吸,躲在一人高的书架后,将内力运至耳廓。
她听见了屋内传来的,毒针刺入血肉的沉闷声响,以及压抑的、痛苦的抽搐声。
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。
她知道,此刻任何轻举妄动,都只会让她和老典史一同毙命。
她只能忍,将这笔血债,死死地刻在心上!
直到深夜,确定所有人都已离开,苏菱安才如一道黑色的闪电,潜回典藏阁的偏殿暗室。
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。
老典史已经气绝,双目圆睁,死状凄惨。
苏菱安蹲下身,强忍着悲愤在他尸身旁仔细翻找线索。
忽然,她感觉袖中的断玉猛地一烫,仿佛在催促着什么。
她心中一动,立刻取出那枚合二为一的玉符,再次催动灵泉。
这一次,她没有犹豫,用指甲划破掌心,将一滴鲜血滴入泉眼,低喝道:“让我看见他死前最后一刻!”
泉面波澜再起,画面重现。
影像中,老典史被人按在书案上,毒素已侵入五脏六腑。
他拼尽最后一口残存的力气,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,在厚重的书案底下,艰难地刻下了两个字:“钥在……”
他似乎还想写第三个字,却猛地喷出一口黑血,用尽最后的气力,吐出了一个字:“……血。”
话音未落,一道黑影扑来,刀光一闪,画面彻底中断。
苏菱安猛然睁开双眼,掌心已被指甲掐得鲜血淋漓。
钥在血。
钥匙,在血脉之中。
她缓缓站起身,望向窗外沉沉的宫墙,那双美丽的眼眸中,再无一丝柔弱,只剩下焚尽一切的决绝与冰冷的杀意。
“既然你们要封书,要杀人,要将一切都埋葬在黑暗里……”她一字一句,仿佛在对自己立下血誓,“那我就,烧了这座阁,毁了你们的规矩,也要把真相,从灰烬里亲手翻出来!”
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,里面装着一枚用七十二种至毒之物与净毒莲心一同炼制的“焚心蛊”。
此蛊无色无味,入体后三日不发,一旦发作,便如心火焚身,神仙难救。
她将瓷瓶小心翼翼地藏入明日觐见时要呈上的药匣夹层中。
太后不是下了禁令吗?
想必,她老人家一定知道很多秘密。
既然如此,就让她先来当这第一块问路的石头。
这宫里的病,得治。
病根,更得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