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乍破,肃杀之气已笼罩了整个校场。
苏菱安立于高台之上,身前摆着两只巨大的金泉水池,左池池水微浊,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,右池则清澈见底,宛若凝固的琥珀。
她身后,小桃手捧银针托盘,面色冷肃。
“今日清查,无关职位,无关功勋,只验忠诚。”苏菱安的声音不大,却携着一股冰冷的穿透力,清晰地送入校场每一个士兵的耳中,“所有人听着,依次上前,饮左池之水一碗,静待半刻。而后,由医官以银针刺指,验其心,证其身!”
命令一下,队列开始缓缓挪动。
士兵们面带疑虑,却不敢违抗军令。
他们依次走上台,端起那碗泛着诡异色泽的池水,一饮而尽。
那水入口微甜,随即化作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气,窜入四肢百骸。
半刻钟后,验针开始。
“一队一列,张三,清白!”
“一队二列,李四,清白!”
医官的唱喏声不断响起,每一根被抽出的银针都光亮如新。
台下的气氛逐渐松弛下来,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,觉得这不过是新任医正的故弄玄虚罢了。
然而,当轮到一名都尉时,变故陡生!
医官将银针刺入他指尖,抽出的一刹那,原本亮洁的针尖竟瞬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黑光,仿佛被墨汁浸染过一般!
“他他他……中……中蛊了!”医官骇然后退,声音都在发颤。
那都尉脸色煞白,还未来得及辩解,便被两侧的亲卫死死按住。
全场死寂。
清查继续,速度却慢了下来。
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每一次银针抽出,都像是一次审判。
一个,两个,五个……
随着时间的推移,被查出的中蛊者越来越多,众人越来越害怕,生怕下一个是自己的挚友。
当第三轮清查结束时,高台之下,赫然跪着二十七名军官!
他们从都尉到参将,无一不是在军中根基深厚,且全都是那几位老将军的左膀右臂。
人群彻底哗然!这哪里是清查奸细,分明是冲着老将们来的!
“妖女!你这是构陷!”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再也按捺不住,越众而出,指着苏菱安怒斥,“我等世代忠良,为大夏戍边流血,麾下将士更是忠心耿耿,岂容你用这等下三滥的妖术污蔑!”
“没错!血口喷人!我等不服!”其余几位老将同仇敌忾,声浪震天。
面对千夫所指,苏菱安不怒反笑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。
她缓缓抽出腰间的噬心匕,锋利的刃尖在晨光下泛着寒芒。
“你们说我是妖女?”她红唇轻启,声音清越,“那好,今日我便用这妖法,给你们看个真章,让你们死个明白。”
话音未落,她手腕轻翻,噬心匕在白皙的掌心轻轻一划,一串血珠滚落,精准地滴入右侧那池清澈的金泉之中。
诡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她的血仿佛拥有生命,入水即化作万千道纤细的金丝,瞬间将整池水染成了淡淡的金色,一股磅礴的灵气冲天而起。
苏菱安取过一根全新的银针,在金色泉水中轻轻一蘸。
随即,她走向一名被按住、眼神最为凶戾的中蛊参将,无视他的挣扎,屈指一弹,那根闪烁着金芒的银针便如流星般,精准地刺入他头顶的百会穴。
“啊——!”
一声非人的凄厉嘶吼猛然从那参将口中爆出。
他浑身剧烈抽搐,双目暴突,一道道黑气从他的七窍中疯狂逸散而出。
紧接着,他猛地张开嘴,喉咙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声。
众目睽睽之下,一只通体漆黑、状如蜈蚣的蛊虫,竟硬生生从他口中爬了出来!
那蛊虫一落地,并未逃窜,反而在一阵黑烟中扭曲变形,最终竟化作一张指甲盖大小的微型符纸!
苏菱安弯腰,用两根手指拈起那张符纸,对着阳光,轻声念出上面的小字:“影阁·北线·丙七。”
她抬眸,目光扫过那几位面如死灰的老将军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:“你们的主子,倒是细心,连派发的虫子,都打好了标签和编号?”
不等众人反应,她指尖一弹,那张符纸便飞入一旁的火盆。
“呼——”
盆中原本橘红的火焰,骤然蹿起一丈多高,并瞬间变成了幽幽的绿色!
绿色的火焰之中,一幅地图的残影若隐若现,虽然模糊,但有眼尖的将领认出,那正是通往京城地底某处祭坛的密道之一!
苏菱安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,声音如寒冰碎裂:“现在,谁还觉得,我查的是人?我查的,是你们所有人的命脉!”
周将军脸色铁青,当即下令:“将这二十七人全部押入囚营,严加审讯!本将要亲自来问!”
雷霆手段之下,心理防线早已崩溃的二十七人没能撑过半个时辰,便尽数招供。
一个惊天阴谋就此揭开——影阁,竟在军中悄然埋下了一座恐怖的“三重蛊阵”!
一重为“控心”,可潜移默化地影响主将决策;二重为“传讯”,能将大营内的所有军情实时传递出去;而最可怕的是第三重,“自爆焚营”!
一旦京城那边发出指令,所有中蛊者体内的子蛊便会同时引爆母蛊,瞬间将整座大营化作一片火海!
“好大的手笔。”苏菱安听完周将军的汇报,眼中寒意更甚。
她当即下令,命小桃手持她以灵泉温养的“净毒莲”,在全营巡视。
凡是有蛊气残留之处,莲心便会绽放出璀璨的金光,无所遁形。
而她自己,则闪身进入了古玉空间。
时间流速被她催动到极致,外界一夜,空间百日。
她不眠不休,以空间内的天外陨铁和自身心血为引,炼制出十二枚布满玄奥符文的“镇魂雷钉”。
当夜幕降临,苏菱安悄然出关。
她未惊动任何人,身形如鬼魅,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,将一枚枚镇魂雷钉打入大营地基的十二个核心节点。
每落下一枚钉子,大地深处便会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黑影哀嚎,随即消散于无形。
暗处,负责监视的墨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,他手中的笔都在微微颤抖,低声自语:“以阵破阵,釜底抽薪……天罗阁的卷宗里,从未记载过如此干净利落的‘清蛊局’。”
风波平定,苏菱安却未休息。她独自一人,走进了阴暗潮湿的囚营。
潮湿阴暗的囚营,在囚营最深的角落,她看到了那名最先跳出来指责她的老将军。
他此时此刻,再无白日的嚣张,只像一只斗败的公鸡,蜷缩着身体,手中死死攥着半块暗淡的玉佩。
苏菱安的目光落在那玉佩上,瞳孔骤然一缩。
那玉佩的形制和雕工,是镇远镖局高层的信物!
她缓缓蹲下身,声音竟出奇地轻柔:“老将军,你当年,是不是在北境的冰河边,救过一个抱着襁褓女婴、身受重伤的女人?”
老将军浑身猛地一震,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,浑浊的老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,嘴唇哆嗦着,半晌才发出沙哑的声音:“是……是苏夫人……她……她临死前,把这半块玉佩交给我,说……‘若我女儿有朝一日能回来,请务必……把这块玉交给她’。”
苏菱安伸出手,指尖微微颤抖。
她接过那半块沾染了岁月与血誓的玉佩,与自己脖颈上挂着的另一半古玉合在一起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,两块玉佩完美地嵌入凹槽,合二为一。
轰——!
刹那间,苏菱安只觉得神魂剧震,眼前的古玉空间深处,一片混沌猛然炸开,一幅由亿万星辰构成的浩瀚星图,缓缓浮现!
那星图的构造,玄奥无比,正是传说中足以镇压神魔的“北斗镇魂盘”的完整构造图!
她猛然起身,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寒光,仿佛能刺破这无尽的黑夜。
“原来……娘亲留给我的,不只是这个随身空间……”她喃喃自语,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的醒悟,“她是将开启神器的钥匙,藏在了一位忠魂的血誓里!”
她大步走出囚营,夜风吹动她的衣袂,猎猎作响。
“周将军。”她对等在门口的周将军下令,“三日后,你调一支最精锐的斥候,伪装成商队,护送一位‘重病垂危的医正’南下京畿。”
她抬手,轻轻抚过腰间寒菱剑的剑柄,眼中杀意沸腾。
“这一路,我不治病——”
“我要,把影阁埋在京畿之下的根,一寸一寸,尽数挖出来!”
夜风骤起,卷起漫天沙尘。
营门哨塔之上,叶寒舟一袭黑衣,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。
他遥遥望着苏菱安那道决绝的背影,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明的光。
许久,他薄唇轻启,低语如叹息:“你早已不是在逃难……你是在布一张,连天都逃不掉的网。”
话音刚落,那凛冽的夜风,仿佛化作了利刃,刺了下来,让他胸口猛地一滞。
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心口,眉头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,一丝异样的刺痛一闪而过,快得仿佛,只是错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