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庐外的焦糊味突然浓重十倍。
苏菱安正攥着叶寒舟的手,指节骤然发紧——那不是普通的烟火气,带着股甜腥的腐朽味,像极了影阁惯用的“焚心油”。
她猛地抬头,窗外竹影里窜起青紫色火苗,顺着屋檐“噌”地爬上天井,浓烟如黑龙翻卷,将月亮都吞了进去。
“主上!”小六子的喊叫声混着水泼在火上的“滋滋”响撞进耳中,“院外泼了焚心油,火…火沾了水反而烧得更凶!”
苏菱安甩开叶寒舟的手就要冲出去,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。
他掌心烫得惊人,指腹重重按在她腕间脉搏上:“别乱走。”
话音未落,“噗”的闷响从院外炸开。
小六子的尖叫突然变了调:“火蜈钉!”
苏菱安瞳孔骤缩。
那是影阁青蚨的独门暗器,钉身淬了火毒,落地便炸毒雾。
她急得就要挣开叶寒舟,却听墨蝉的声音破风而来:“屏住呼吸!”
竹影里闪过一道灰影,是墨蝉提着药箱扑向中毒的流民。
他指尖夹着细如牛毛的银针,在每个人颈后大椎穴连点三下,动作快得像穿花蝴蝶:“毒入心脉了!”他扯断腰间药囊,将解毒散往众人嘴里塞,抬头时额角已渗出冷汗,“他们要的是主上性命,不是烧房子!”
苏菱安突然踉跄一步。
灵泉在识海里翻涌,像有滚烫的手攥住她心口——地脉被火毒侵了!
她顾不上叶寒舟阻拦,跌跌撞撞往地火室跑,却被哑奴从背后拦腰抱住。
这沉默的老仆此刻急得直比划,枯树皮似的手死死扣住她肩膀,指向被火舌舔舐的门楣:火势已封门,您进去就是送死!
“松开!”苏菱安指甲掐进掌心,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。
地火室里还搁着刚炼到一半的“破厄丹”,那是给叶寒舟续命的药引。
更重要的是,叶寒舟此刻正在地火室调息,他体内蛊毒未清,若被火毒侵了心脉……
“护他。”她突然闭目呢喃。
古玉在胸前烫得惊人,灵泉深处那株黑莲“唰”地睁开了竖瞳。
苏菱安咬碎舌尖,腥甜的血漫进喉咙,她在识海里画出最后一道引灵诀:“以我心头血,启空间灵泉护。”
“轰——”
灵泉倒灌的轰鸣在耳畔炸响。
苏菱安睁眼时,半透明的水幕已自天而降,像座琉璃穹顶罩住主院。
青紫色火焰撞上结界,发出指甲刮过铜盆般的刺响,竟被生生逼退三尺。
火舌舔着水幕嘶鸣,像极了被踩住尾巴的恶犬。
“这女子竟能引动天地水灵?”
阴恻恻的沙哑嗓音从院墙上飘来。
夜枭立在檐角,黑袍被火光映得发红,露出半张缠着黑纱的脸:“倒是本阁主小瞧你了。”他指尖弹出三枚暗红药丸,“蚀骨火雷,尝尝看你的水灵,能不能挡得住我影阁的蚀骨之火。”
火雷炸开的瞬间,苏菱安眼前一黑。
水幕剧烈震颤,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,裂纹蛛网般蔓延。
她闷哼一声,喉头腥甜上涌,古玉表面浮现出猩红小字:“耗寿三月,魂损一缕。”
“哈……”她抹了把嘴角的血,反笑出声。
叶寒舟的命是她的逆鳞,莫说三月寿数,便是折十年阳寿,她也甘之如饴。
苏菱安再度咬破舌尖,将血按在结界裂纹处,低声道:“我命换他命,值。”
水幕陡然凝实。
炸碎的火雷余波被反弹回去,正撞在青蚨胸口。
那影阁刺客闪避不及,半边身子瞬间被紫焰吞噬,惨叫着坠地,焦黑的手还在地上抓挠,直到没了动静。
地火室内,叶寒舟倚着墙缓缓睁眼。
他五感因蛊毒与失血模糊不清,却清晰感知到那缕熟悉的气息在燃烧——是苏菱安的命火,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。
“小傻子。”他低笑一声,指节抵着心口咳出黑血。
指尖撕开衣襟,以血为墨在青砖上画阵,竟是叶家失传的“万蛊归心”。
七十二只蛊虫从他腕间金铃中钻出,黑潮般顺着地脉游走,自影阁刺客足底钻入体内。
“噗!”
最先中蛊的刺客突然爆体,血肉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虫。
第二人、第三人……惨叫声连成一片。
夜枭察觉不对欲退,却被一只金斑蛊虫咬中手腕,毒素顺着血脉直冲心脉。
他闷哼一声,撕下块衣襟裹住伤口,足尖点着屋脊遁走,黑袍下摆烧出个焦洞。
火势渐熄时,晨光正漫过屋檐。
苏菱安跪在结界边缘,手指还保持着按在水幕上的姿势。
她眼前发黑,意识像飘在云端,听见叶寒舟急促的脚步声,然后被抱进一个滚烫的怀抱。
他的手抚过她唇边血痕,颤抖得厉害:“安儿?安儿你醒醒。”
“我…没事。”她勉强扯出个笑,声音轻得像片羽毛,“火…烧完了?”
叶寒舟没说话。
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惨白的脸,看着她发间沾着的焦灰,看着她掌心未干的血——这些本该由他来承受的痛,全被她拦在了身后。
喉结动了动,他抬头看向围过来的百姓,声音冷得像淬了冰:“从今起,她是我叶寒舟明媒正娶的妻子。”
人群里有窃窃私语,不知谁小声嘀咕了句“灾星”。
叶寒舟突然笑了,那笑容比刀还利:“谁再称她灾星,我灭他满门。”他低头吻了吻苏菱安发顶,“我的命,我的骨,我的魂,都认这一个。”
古玉在两人之间泛开微光。
灵泉深处,那扇刻着“双命契,血为引,魂归处,共生死”的青铜门,悄然裂开一线。
苏菱安的意识渐渐沉了下去。
她听见叶寒舟的心跳声,一下,两下,和她的心跳叠在一起。
然后眼前彻底黑了,像掉进了墨色的潭水,只余灵泉深处传来模糊的轻响,像是门轴转动的吱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