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冰冷的触感仿佛一道惊雷,顺着苏菱安的指尖直蹿天灵盖。
天罗阁!
这江湖上最神秘、最狠戾的杀手组织,传闻其令一出,阎王绕路!
可这枚残牌的背面,那被利器刮擦得面目全非的镇国镖局徽记,却像一根淬毒的尖刺,狠狠扎进她心底最深的伤口。
尽管大半图案已被毁去,但那仅存的一角飞鹰纹样,依旧凌厉如初。
双鹰……断翼……
母亲临终前那气若游丝的叮嘱,每一个字都化作尖啸,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:“安儿,若见双鹰断翼……切莫回头,快逃!”
原来,母亲早就知道,害得家破人亡的,就是天罗阁!
而镇国镖局,这个曾与苏家齐名,并称“南北双鹰”的武林世家,竟也牵涉其中!
这枚残牌,一半是杀手,一半是镖师,何其讽刺!
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,几乎要冻僵她的血液。
但苏菱安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波澜。
她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恨与惑,手腕一翻,那枚残牌便无声无息地滑入袖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她抬起眼,眸光冷冽地射向叶寒舟:“这女人在说谎。我爹苏振南是铁骨铮铮的汉子,宁死不屈,绝不可能向任何人摇尾乞怜!”
叶寒舟深邃的眸子微微一闪,他清楚地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滔天恨意,以及那细微到几乎不可察的藏匿动作。
但他没有拆穿,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,重新打量着这个看似柔弱、实则满身是刺的女子。
她的反应,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。
“墨鸦。”他淡淡开口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,“押入地牢,用最好的伤药吊着命。在我没问出所有事之前,不准她死,更不准她疯。”
“是,谷主。”黑影一闪,墨鸦便提着那昏死过去的黑衣人,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。
当夜,月色如霜。
苏菱安借口更衣,回到自己居住的偏院,立刻反锁房门,心念一动,整个人便消失在原地,进入了那片熟悉的、自成一界的空间。
她快步走到灵泉边,顾不得喘息,便将那枚沾染了血污与尘土的残牌沉入泉水之中。
泉水清冽,带着一股奇异的生命气息,温柔地冲刷着牌身。
水雾氤氲升腾,奇迹发生了。
那残牌背面,被利器粗暴刮损的徽记之下,竟缓缓浮现出一行细如蚊足、以血写就的暗红小字:“玉髓归苏,双鹰合璧。”
八个字,如八道天雷,在苏菱安心中轰然炸响!
玉髓归苏……双鹰合璧!
断魂崖上,母亲在弥留之际,断断续续念诵的那段残诗,正有这八个字!
她一直以为那是母亲神志不清的胡话,此刻才恍然大悟,那根本不是诗,而是关乎苏、夜两家,关乎镇远镖局,甚至关乎她身负的这个空间的惊天秘密!
玉髓泉……灵泉……难道,叶寒舟口中能活死人、肉白骨的玉髓泉,与自己空间里的这汪灵泉,本就是同源之水?
苏菱安指尖颤抖地抚上颈间那枚温润的古玉,喃喃自语,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战栗:“娘,你拼死也要我逃,是不是因为……有人想从我身上,夺走它?”
次日清晨,天光乍亮。
苏菱安还未从昨夜的震惊中完全回神,便被墨鸦请到了叶寒舟的药庐。
药庐内,檀香袅袅。
叶寒舟一袭玄衣,临窗而坐,神色莫测。
见她进来,他没有半分寒暄,直接将一枚灰白色的玉片置于案上。
那玉片质地古朴,与苏菱安颈间的古玉竟有几分相似,只是色泽暗淡,毫无光彩。
正是他从不离身的“玉髓碎片”。
“你身上,有玉髓的气息。”叶寒舟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紧紧锁住她,“鬼谷之内,除了我,只有玉髓泉的泉眼才有这种气息。这绝不可能是巧合。说,你究竟是谁?”
来了!
苏菱安心头一凛,知道身份的秘密已然悬于一线。
她垂下眼睑,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万千思绪。
下一瞬,她悄然将指尖掐入掌心,剧痛传来,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。
她抬起手,仿佛是无意识的举动,将那滴血珠精准地滴落在那枚灰白的玉片上。
刹那间,异变陡生!
那死物般的玉片仿佛被注入了生命,猛地一颤,一层淡青色的光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,竟与她颈间衣物下的古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!
叶寒舟的瞳孔骤然紧缩,一直以来的猜测在此刻得到了证实,他几乎是脱口而出:“你……你竟然有苏家的血脉?!”
身份,终究是破了!
苏菱安非但没有惊慌,反而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激怒,她猛地抬起头,眼中已蓄满泪水,反手抓起案上那枚发光的玉片,用尽全身力气朝坚硬的地面狠狠摔去!
“我不认什么苏家!我爹娘被你们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、江湖豪侠联手害死的时候,你们谁还记得什么‘双鹰’盟约?!”她声嘶力竭,泪如雨下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控诉。
然而,在这滔天的愤怒之下,却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——她绝不能暴露空间,更不能让叶寒舟察觉到,这玉髓之源的力量,是可以被她操控的!
玉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眼看就要粉身碎骨。
一道黑影闪过,叶寒舟竟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前,稳稳地伸手接住了那枚坠落的玉片。
他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,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,反而多了一丝复杂难言的悲戚。
“二十年前,叶家满门被屠的那一夜……”他低沉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丝遥远的沙哑,“有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,从断魂崖上一跃而下。她在临死前,将这块玉髓塞进了我的手里,对我说,‘活下去……等它发光的时候,你就能找到她’。”
他缓缓抬起眼,那双曾令无数人胆寒的眸子,此刻却像两簇燃烧的鬼火,死死盯着苏菱安:“现在,它亮了。”
苏菱安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,脑中轰然作响,一片空白。
那个跳崖的女人……抱着婴儿……是她的乳母!
当年为了引开追兵,乳母抱着自己的孩子,穿着母亲的衣服跳下了断魂崖!
而叶寒舟……他竟然就是当年被苏家救下的叶家遗孤?
他一直守着这块信物,守了近二十年,只为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?
喉头猛地一哽,真相几乎就要冲口而出。
可就在此时,一道急切的身影如旋风般闯了进来。
“谷主!”墨鸦单膝跪地,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,“北境急报——我们安置小六子的那个山洞,昨夜遭人血洗!洞口发现了天罗阁‘蚀骨散’的痕迹!”
小六子!
这个名字像一柄重锤,狠狠砸在苏菱安心上。
她猛地抬头,眼中未干的泪水瞬间被冰封,化作噬人的狠厉与杀意。
那是她相依为命的兄弟!
是她发誓要用性命守护的亲人!
“他们动我兄弟……”她一字一顿,声音冷得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,“那就别怪我,亲手掀了天罗阁的底!”
话音未落,她已转身冲出药庐,背影决绝而疯狂。
叶寒舟静静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,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尚有余温的玉片,那淡青色的光晕正缓缓隐去。
他沉默了片刻,才对墨鸦低声吩咐道:“传令阿丑,封锁鬼谷三日,任何人不得出入。我要亲自走一趟断魂崖。”
与此同时,狂奔回偏院的苏菱安一把推开房门,心念再动,回到了空间之内。
她还未站稳,掌心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古玉,竟毫无征兆地自主发热,烫得她几乎要握不住。
她惊疑不定地摊开手掌,只见那汪原本平静无波的灵泉水面,竟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,水雾在泉眼上方迅速凝聚,最终,竟缓缓浮现出一幅模糊却又真切的影像——那是一座深埋于地下的古老密室,石门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双鹰图腾,而一道紧闭的门缝之中,正隐隐渗出暗红色的、仿佛永远不会干涸的血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