仿佛一夜之间,凛冬骤至。
前些日子还车水马龙、门槛几乎被踏破的雍亲王府,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,冷清了下来。
清晨,往日里天不亮就排起长龙的各府车驾,今日稀稀拉拉,只有寥寥数辆,
还多是那些品级不高、消息不甚灵通的下层官员,或者是些真正心存感激、不顾风险前来拜谢的北疆老兵。
到了午时,府前那条原本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,竟变得可以跑马!
只有几个探头探脑、形迹可疑的小贩在附近晃悠,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那紧闭的王府大门,显然是某些势力派来的耳目。
“李大人,您也来了?”一个穿着五品官袍的官员,看着另一个刚从轿子里出来的熟人,尴尬地拱了拱手。
“啊……王大人,巧啊。下官……下官只是路过,路过……”
那李大人脸色有些不自然,眼神闪烁,打了个哈哈,竟连帖子都没递,就直接上轿匆匆离开了。
“呸!势利小人!”王大人低声啐了一口,但看着那森严的王府大门,自己心里也打了退堂鼓,犹豫半晌,最终还是叹了口气,转身离去。
连这些中下层官员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,不敢再轻易登门。
那些曾经送来重礼的国公府、侯府、尚书府,更是连个影子都见不到了。
仿佛之前那价值连城的贺礼,以及那些热情洋溢的拜帖,都从未存在过一般。
管家站在门房内,看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,脸上写满了忧虑和愤懑。
他手里拿着这几天收到的拜帖,数量锐减了九成不止!而且质量也急剧下降,几乎看不到有分量的名字了。
“王爷,”管家找到正在后园里指挥工匠挖坑的赵钰,忧心忡忡地汇报,
“这几日……府外冷清了许多。许多之前常来的府上,都……都没了动静。就连之前收下的那些贺礼,有几家都暗中派人来,想要……想要寻个由头讨回去。”
他说到最后,声音都带着一丝屈辱。
这世态炎凉,未免也来得太快、太赤裸裸了!
赵钰正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比划着他的“温泉蓝图”,闻言头也没抬,漫不经心地说道:
“哦,没人来好啊,清静!省得吵得我头疼。那些想讨回礼物的,让他们把东西拉走就是了,堆在库房里还占地方。”
果然开始了。树倒猢狲散,墙倒众人推。
我这棵树还没倒呢,猢狲们就跑得差不多了。也好,省得我费心分辨哪些是真心,哪些是假意。
管家一愣,没想到王爷是这般反应,忍不住道:“王爷!他们这是……这是看轻了王爷您啊!前倨后恭,实在可恨!”
赵钰这才抬起头,拍了拍手上的泥土,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:
“看轻就看轻呗,我又不会少块肉。他们不来,我还乐得自在。福安,你说是不是?”
护卫统领则站在一旁,面色凝重,沉声道:“王爷,此事非同小可。这绝非寻常的趋利避害,定是有人在背后推动,刻意孤立王爷!只怕……风雨欲来。”
赵钰拿起旁边石桌上的水壶,咕咚咕咚灌了几口,抹了抹嘴,嘿嘿一笑:
“风雨?不是早就来了吗?他们不来,咱们就自己玩呗!对了,我让你找的会做西域烤肉的厨子,找到了没?”
福安看着自家王爷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,心中焦急,却也无法再多言,只能躬身道:
“已经在寻了,只是……京城中精于此道者甚少。”
“慢慢找,不急。”赵钰摆摆手,又兴致勃勃地投入到他的“温泉大业”中去了。
王府内的下人们,自然也感受到了这骤变的气氛。
一些心思活络、或者被其他府邸暗中收买的下人,开始变得怠慢起来,做事不再那么尽心尽力,甚至有人都要偷偷收拾细软,准备另寻出路了。
但也有不少人,尤其是那些跟着赵钰从北疆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老兵护卫,以及受过赵钰恩惠的下人,依旧忠心耿耿,对府外的风言风语和内部的暗流嗤之以鼻。
“呸!一群没卵子的怂货!”一个断了两根手指的老兵护卫,朝着府外方向啐了一口,
“王爷在草原上带着咱们砍匈奴脑袋的时候,这帮孙子在哪?现在闻到点味儿就吓尿了?什么东西!”
“就是!管他外面怎么变,老子就认王爷一个!”
“王爷对我们恩重如山,谁敢对王爷不利,老子第一个砍了他!”
这些百战老兵的煞气,倒是镇住了一些府内心怀鬼胎的下人,让王府内部至少在表面上,还维持着基本的稳定。
然而,侯府门可罗雀的景象,却像一面清晰的镜子,映照出京城权力场中最现实、最残酷的一面。
昔日因功勋和圣眷聚集而来的繁华,如同泡沫般脆弱,一触即破。
当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,那些所谓的“交情”、“仰慕”,顷刻间便烟消云散,只剩下赤裸裸的利益权衡和明哲保身。
林如海坐在自己的书房里,听着下人的回报,得知雍亲王府前的冷清景象,心中没有半分轻松,反而更加沉重。
:果然如此……陛下和太子的手段,开始了。先是孤立,断绝外援,下一步……
恐怕就是雷霆一击了。王爷啊王爷,您到底是真的浑然不觉,还是……成竹在胸?
而东宫之中,太子听着密探的汇报,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、畅快淋漓的笑容。
“好!很好!看到没有?这就是人心!这就是现实!一个失了圣心、被孤立的亲王,就算他功劳再大,也屁都不是!”他得意地对周文彬和孙绍祖说道,
“看来,我们的计划,可以加快步伐了!”
周文彬抚须微笑:“殿下英明。如今他已成孤家寡人,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!”
雍亲王府外,车马稀落,人心惶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