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了林如海的应允,赵钰第二天一早便兴致勃勃地要出门。
林如海虽说允了他出去,却不敢大意,派了韩统领亲自带着一队精干侍卫便装跟随,
又将福安等太监塞进队伍里,再三叮嘱务必看紧王爷,莫要惹事,更要注意安全。
扬州城果然比京城另有一番繁华气象。
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,卖什么的都有,绫罗绸缎、金银首饰、古董玩器、各色小吃……看得赵钰眼花缭乱。
他看什么都新鲜,一会儿停在捏面人的摊子前,一会儿又挤进卖扬州炒饭的食铺,手里很快塞满了各种零食和小玩意儿。
韩统领和侍卫们紧张地围在他四周,既要防止有人冲撞,
又要小心王爷自己磕着碰着弄坏东西,还得替他付钱,忙得满头大汗。
“王爷,您慢点走……”福安喘着气跟在后面,小声劝着。
赵钰却充耳不闻,他的注意力被前方一阵喧闹吸引。
那是一个不小的货运码头,比官用的钞关码头小些,却更加杂乱繁忙。
许多货船在此停靠装卸,力夫们喊着号子,扛着大大小小的货包穿梭不息。
其中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船旁,围的人似乎格外多些,还隐隐有呵斥声传来。
赵钰好奇,便挤了过去。
只见船头上,一个穿着体面、像是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,正趾高气扬地指手画脚,呵斥着几个正在卸货的力夫。
“手脚都麻利点!仔细着些!这里面可都是给京城荣国府里老太太、太太、姑娘们置办的上用绸缎和玩意儿!
磕了碰了,卖了你们都赔不起!”
那管家嗓门尖利,一口略带京腔的官话,在满是扬州口音的码头上显得格外突兀。
“荣国府?”赵钰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,歪着头想了想,
“哦!好像是……‘爸’说过?那个有很多姐姐妹妹的地方?”
他想起在贾府见过的迎春、探春等人,还有那个很会来事的“管家姐姐”王熙凤。
这时,那管家骂完了力夫,一转头,正好看到被侍卫簇拥着、衣着华贵的赵钰。
那管家毕竟在京城的贵人府邸里当差,最是眼尖,立刻看出赵钰来历不凡,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,小跑着下船,上前打了个千儿:
“给这位爷请安!小的乃是京城荣国府门下,负责采办南货的管事,姓王,不知爷是……”
他话未说完,眼睛猛地瞪圆了,死死盯着赵钰的脸,像是见了鬼一样,声音都变了调:
“您……您……您不是那日府里来的……钰……钰大爷?!”
他认出来了!
那日赵钰闯入贾府,指着迎春说“要她”,又顺手拿走橘子,场面惊世骇俗,贾府上下谁不认识这位“傻皇子”?
赵钰对这张脸没什么印象,但听他说起“荣国府”,便点了点头:
“哦,是你啊。你们船?装了什么好吃的?”
王管事吓得腿都软了,这位爷怎么跑扬州来了?还偏偏撞上了?他可是亲眼见过这位爷的“虎威”和“懵懂”的。
“回……回爷的话,没……没什么好吃的,都是些布料杂货……”
王管事冷汗直流,结结巴巴地回答。
“布料有什么好玩的。”赵钰顿时失了兴趣,目光随意地扫向船艄。
那里,一个穿着粗布衣裳、却难掩清丽姿容的少女,正抱着一匹显然是蹭了脏污的锦缎,
怯生生地站着,小脸发白,身体微微发抖,像是刚被责骂过。
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,眉间一点胭脂记,容貌极好,虽布衣荆钗,却自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怯弱风流态。
赵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。
他觉得这个姐姐……看着挺顺眼。
安安静静的,不像旁边那个姓王的那么吵吵嚷嚷。
比他宫里那些战战兢兢的宫女也顺眼点。
有点像……那个会剥橘子的迎春姐姐?但好像又不太一样。
他于是很直接地指着那少女,问王管事:“她是谁?也是你们府的?”
王管事一愣,连忙道:
“回爷的话,她叫香菱,是……是府里买来的小丫头,笨手笨脚的,刚还把给林姑娘的云锦弄脏了,小的正教训她呢……”
香菱吓得把头埋得更低,身子抖得更厉害了。
“香菱?”赵钰重复了一遍,名字还行。
他又看了她两眼,越看越觉得顺眼。
于是,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猝不及防的决定。
他对王管事挥挥手,用一种理所当然、但又好像仿佛在自家后院挑东西般的口气说道:
“哦。我看她挺顺眼。”
“这个丫头,归我了。”
“你等会儿派人给她收拾收拾,送到我住的地方去。”
静。
码头上原本的喧闹声,仿佛瞬间被抽空了。
王管事张大了嘴巴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。
韩统领、福安和所有侍卫也都傻眼了。
王爷……这……这光天化日之下……又要抢人?!
还是抢荣国府的丫头?!
王管事都快哭出来了,这位爷怎么总干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啊!他噗通一声跪下:
“爷!钰大爷!使不得啊!这……这丫头是府里花了银子买的,是有契据的……这……这……”
赵钰皱起了眉:“银子?我有啊!福安,给他钱!”
福安:“……”
我的爷哎,这不是钱的事啊!
王管事磕头如捣蒜:
“不是钱的事……爷,这……这不合规矩啊……小的做不了主啊……”
“规矩?”赵钰更不耐烦了,“什么规矩?我看顺眼就行了!快点,我还要去别处玩呢!”
他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。在他简单的认知里,喜欢就可以要,至于对方愿不愿意、合不合规矩,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。
韩统领头皮发麻,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,低声道:
“殿下,这……强抢民女……恐有不妥……是否……”
赵钰眼睛一瞪:
“抢?我没抢啊!我不是让给钱了吗?再说,她不是他们家买的吗?我买了不行吗?”
逻辑简单粗暴,无法反驳。
王管事跪在地上,心里把贾琏、王熙凤甚至贾母都埋怨了一遍,怎么就惹上这么位祖宗!
他眼看赵钰脸色越来越不耐,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,把自己也顺手“要”走了,或者一巴掌拍死在这码头上。
最终,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。
他哭丧着脸,颤声道:
“爷……爷既然喜欢……是这丫头的造化……小的……小的这就安排……这就安排……”
先应下来再说!至于后面怎么跟府里交代……那是后面要命的麻烦了!
赵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:“这还差不多。走了!”
他压根没再看那吓得几乎晕过去的香菱一眼,仿佛只是随手买了个小玩意儿,转身就又奔着下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去了。
韩统领看着瘫软在地的王管事,又看看那个茫然无措、命运在瞬间被彻底改变的少女香菱,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。
他赶紧吩咐两个侍卫留下处理“后续”,自己带着人慌忙追赵钰去了。
码头上,只留下王管事欲哭无泪的脸,和周围力夫、商贩们惊愕、好奇、畏惧的窃窃私语。
荣国府的采办船……
雍王殿下……
强抢丫鬟……
这消息,怕是很快就要像长了翅膀一样,飞遍扬州,甚至飞回京城了。
而始作俑者赵钰,正举着一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,吃得津津有味。
完全不知道。
自己又随手。
捅了个多大的马蜂窝。
他只是单纯觉得。
那个叫香菱的丫头。
看着挺顺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