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的永安伯府门前,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。
御林军肃立两侧,工部的官员指挥着匠人架起梯子。
沈令仪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,沈今朝静静立在她身侧。
“大姐姐,可有不适?”今朝低声问。
沈令仪摇头,目光始终未离那块黑底金字的“永安伯府”匾额。
前世,她就是死在这座府里。
那时她眼睁睁看着秦琬琬倚在傅临舟怀中,听着她笑说,“沈氏,你放心去吧,这爵位、这荣华,本夫人会好生享用的”。
她离府时,亲手打落了永安伯府的匾额。
可秦琬琬是个无比虚荣的人,又找人定做了一块,重新挂上去。
如今,这块牌子一落,这座府邸,便再没了悬挂匾额的资格。
这块承载着她前世血泪的匾额,终于到了坠落之时。
匠人用撬棍抵住匾额边缘,用力一推——
“咔嚓!”
匾额从中间裂开一道缝,在众人惊呼声中轰然坠落,溅起满地木屑。
御林军统领上前,高举御赐金锏,对着碎裂的匾额重重劈下。
“奉皇上旨意,永安伯爵位至此而终,匾额毁弃,永不续袭!收回府邸!”
木屑纷飞如雪,沈令仪紧紧握住车窗,指节发白。
前世的怨气,随着每一记重击从胸腔中逸散,她深深吸气,新的空气涌入肺腑。
“一切都结束了。”
今朝点头,“姐姐,要开启你的新生了。你的福气在后头呢!”
沈令仪耸起的肩膀,轻轻落下,她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,落了地。
正要离开之里,忽见府内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。
正是三房的吴氏。
“不能砸!这是御赐的匾啊!”
她扑上去想要抢夺碎片,被御林军拦住,“他傅临舟废为庶人,我们三房还没绝!还能过继子嗣承袭爵位!”
回应她的是更彻底的碎裂声。
吴氏瘫坐在地,目光呆滞地看着最后一块完整的“府”字被劈开。
“完了!全完了!”
她突然尖声哭骂起来,“都是长房造的孽!傅临舟和苏氏那个老贱人,非要养那个扫把星秦琬琬!到头来她变成了疯子,胡说八道,做着当公主的梦,要不是她,怎会连累府里爵位被夺!”
这些天,秦琬琬被关到内狱,苏氏和傅子衿也被抓走,傅临舟成了废人。
她的心情从没这么好过。
这简直是上天给长房的报应。
也是她的福报。
她已经着手,从旁支过继个男孩,势必要和二房的人争这个爵位。
有了这个支撑,她已经从丧子的绝望中,走出来。
有了重新活下去的信念。
可如今,她的信念,就像那匾额一样,重新坍塌了。
她骂着骂着,便哭起来,指着空荡荡的府门:“秦琬琬那个毒妇,害死我儿!傅临舟纵妾行凶,如今削爵流放,报应!都是报应!可你们不能连二房三房的路也堵死啊!别砸了!”
围观人群指指点点,无人同情。
永安伯府这些年的所作所为,京城谁人不知?
与三房的胡搅蛮缠相比,二房就从容多了
二房众人都聚集在西侧门处,正安静有序地搬离。
二老爷一声不吭,他只醉心于字画,家中的事,都是廖氏做主。
他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字画,还有他的墨宝。
好像伯府的坍塌,与他无关。
廖氏在一旁,指挥着下人装车,从容不迫。
两个儿子,亲自搬东西上车,脸上没有丝毫对伯府的挂念。
官差上前查验,见到廖氏的儿子傅行舟,态度客气:“傅大人,时辰还早,不必着急。”
傅行舟是二房的长子,他是通过科举做官的,名声极好。
官差精明得很,办差也没必要得罪傅行舟。
付行舟拱手:“王统领辛苦,我们很快便会离开。”
东西搬完,马车一辆辆驶离。
廖氏看到了沈令仪的马车。
她心中一喜,径自穿过街道,上了沈令仪的车。
“若非令仪相助,我们怕是还要在那牢笼里磋磨岁月。”
廖氏握着沈令仪的手,眼圈微红。
二房这些年在大房压制下过得艰难,全靠廖氏的嫁妆,和两个儿子的俸禄撑着。
“婶婶言重了。”沈令仪微笑,“两位弟弟都是有才干的,日后自有他们的好日子。”
她又问,“二婶可有去处?若是没有,我名下有一套宅院,不如你们...”
“好孩子,你的心意二婶记在心里。”廖氏轻轻握手沈令仪的手,眼眶通红,“三年前,二婶就想搬离了,在城郊,买了处宅院。只是碍于流言,我毕竟是与老伯爷有过婚约的,他一死,我便离府,未免叫人说闲话。”
沈令仪是知道这桩事的,否则,也不会将伯府那块祖传的玉佩,给了廖氏。
但听廖氏亲口说出这番话,似乎剖开伤口给她看,她还是有些不忍的。
“婶婶,一切都不是您的错,以后离开这里,好好为自己活。”
廖氏点头,临走时,又摸了摸脖子上挂的那块玉佩,目光复杂,“今日我搬的匆忙,宅子里还没收拾好。等我理顺好,我派人去侯府请你,你来吃个饭,我有些话,要告诉你。苏氏虽然死了,便她做下的孽,却还没清!”
沈令仪心下一动,廖氏这是打算与她交底了。
这既是信任,又是示好。
廖氏前世多次帮过她,她很喜欢这位有才华的婶婶,自然愿意帮她一把。
她一口点头应下。
送廖氏走了,沈令仪扭头和今朝说了几句什么。
当天夜里,碧月去了趟外书房,回来带回一个消息。
“姑娘,永安伯府被贴了封条。三房的人无处可去,辗转闹到二房新搬的宅子外,又大闹了一场,吴氏坐在门外,号丧似的卖惨,说二老夫人狠心赶她走。”
吴氏一哭一闹,引来不少人看热闹。
二老夫人被架在火上烤,逼得没辙,赶又赶不走,邻居们不明所以,还以为二房的人赶走三房,独占房产。
沈令仪仔细听着,大致与她想的无异。
吴氏在利益面前,是个绝对的无赖。
只要逼着廖氏,让她进了门。
她就有手段,把廖氏的宅子占为己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