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令仪让人取了一根筷子,横着塞入了沈昱口中。
紧接着,她亲自上手,固定住沈昱的头。
她怕沈昱咬到舌头。
她心中对淑嫔的恨达到了顶峰。
四弟才八岁,便被折腾成这样,原来胖乎乎的孩子,瘦得皮包骨。
到现在都怕人,谁都不认得,见人就叫,就喊,就受惊。
沈令仪的心在滴血。
幸好没多久,甄青崖就赶过来了。
身后还跟着沈今朝。
甄青崖把脉之后,便问:“什么时候抽搐的?”
阮氏颤着声道:“半个时辰前。”
甄青崖道,“四公子是受了惊吓刺激,一直封闭自己,若是再不采取措施,他会频繁抽搐惊厥,最后,就会真的六认不认,成为傻子,坏了身子。”
沈令仪眉头一皱,“甄大夫,以咱们的交情,我就不兜圈子了。你说怎样能治好?”
甄青崖沉吟,“这种情况,只有一半机会能好。剩下的,就要看四公子的造化。”
一半机会能好,还有一半可能是好不了,还会更坏。
如何决断,要定北侯府的人拿主意。
沈令仪沉吟:“别说一半,就是只有一成机会,我们定北侯府也不会放弃四弟。”
甄青崖斟酌着道:“以暴制暴,还原场景,刺激四公子‘醒来’。”
沈令仪看向阮氏。
果然,看到阮氏一脸舍不得儿子再受苦的样子。
沈令仪能理解二婶,二房只有沈昱一个人嫡子。
他又向来聪慧,懂事。
无论是读书还是生活,从没让二婶操过心。
自开蒙以来,他风雨无阻去读书。
有次,冬日里的雪太厚,马车无法行走,二婶要给他请假。
他果断拒绝,还说,若是因马车无法上路,便请假,那长双腿干什么?
再说,读书哪有打仗苦?
小小的人儿,板着一张小脸,一本正经:“我大伯和我爹常年驻守在北境,北境苦寒,一年里,有半年都是冬季,难道下雪,仗就不打了,要认输吗?”
最后,小小的人儿,由书童陪着,硬是冒雪走路去了宫学。
可现在,自他受惊以来,半睡半醒,再没读过一日书。
二婶身为他的母亲,日日守着一个病孩儿,她的内心该有多煎熬,多痛苦?
瞧二婶鬓边的白发,便能窥探一二。
无论如何,二婶都不愿自己的孩子,再受一遍当时的罪,何况还不一定能好。
万一更坏了呢?
沈令仪需推二婶一把。
“二婶,就听甄大夫的吧。这么下去,我四弟弟受罪,您也心疼。万一真有个不妥,我们全家都会后悔,没抓住最佳治疗机会。”
阮氏抓紧了帕子。
沈今朝:“二婶,这事我和大姐姐去办。我亲自带四弟出城,定会护好他。二婶,你信我们。”
阮氏心口直突突,有些害怕,她实在不舍得儿子再受一遍罪。
但也更不希望儿子再不认得她。
她当着小辈的面,极力隐忍着不哭,内心却酸涩的厉害。
沈若晴向来直爽,她替自己母亲下了决断,“大姐姐,二哥哥,我在家陪我娘,四弟就拜托你们了。”
沈令仪与甄青崖商议定了医治的办法,便与沈今朝一同前往季府,他们还要用季家的马球场。
季璃的大哥季璟,听闻他们的来意,长叹一声,亲自将他们迎入花厅。
季璟面露愧色:“此事虽非我季家所为,但终究是在我家马球场出的事。昱哥儿与我家连竹自幼交好,如今两个孩子都变成了这般模样。我也很是痛心。”
沈令仪一听,就知道,季璟是非分明,丝毫没染官场之人的奸猾。
他也一直为这件事情而愧疚。
季家,也一定是恨淑嫔的。
她微微欠身:“季大人言重了,定北侯府向来恩怨分明,我在朝堂为四弟伸冤,还多亏了季璃。”
客套一番,表明立场,她提出需求。
“今日,我们还需借马球场一用,再借几匹温顺的马匹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季璟当即吩咐管家全力配合,又迟疑道,“不知,能否让犬子连竹也一同前去?自那日后,他便再未开口说过话。”
沈今朝与沈令仪对视一眼,沈令仪点头:“或许两个孩子相互见证,更能帮助彼此走出阴霾。”
马球场上,寒风依旧。
沈今朝亲自抱着裹在厚毯中的沈昱下了马车。
八岁的孩子瘦弱得可怜,一见到开阔的马场,就开始发抖惊叫,把脸埋进沈今朝的颈窝里。
“四弟别怕,二哥在。”
沈今朝轻拍他的背,声音放得极柔。
季家六公子季连竹,也被乳母牵着来了。
他比沈昱更显怯懦,紧紧抓着乳母的衣角,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。
沈令仪走到沈今朝身边,看着沈昱轻声道:“四弟,你看,这是你最曾向往的马球场。记得吗?你以前和季连竹约好,等宫学放假时,要来这里玩。”
沈昱毫无反应,只是瑟瑟发抖。
沈今朝将沈昱放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,单膝跪在他面前,握住他冰凉的小手:
“四弟,看着二哥。上次是坏人害你,但马儿本身没有错。它们是我们的伙伴,在战场上救过你大伯和爹爹的性命。”
沈令仪也蹲下身,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木马,那是沈昱从前最爱的玩具。
“四弟你看,这是你三岁时大伯父送给你的。你说长大后要像大伯父一样,骑着战马保卫北境,还记得吗?”
沈昱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,落在小木马上。
沈今朝见状,起身走向一旁早已备好的马匹。
他选了一匹最为温顺的棕色母马,利落地翻身上马,在场中慢跑起来。
“四弟你看,马儿跑起来是不是很威风?”沈今朝在马上朗声道,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,
“你从前总缠着我要学骑马,说学会了就能去北境看你大伯和你爹了。”
沈昱的视线,随着沈今朝移动,呼吸急促起来,小手紧紧攥着衣角,很快就又惊叫起来。
沈令仪继续柔声引导:“四弟不怕,你二哥骑术很好,不会摔着。你想起来了吗?那日你被绑在马上,不是马的错,是坏人的错。”
场边的季连竹,也睁大眼睛看着马背上的沈今朝,嘴唇微微颤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