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侧院墙那边原本确实有个方便出入的角门,但王爷竟要为此特意改建一座正式大门?
这动静可不小。
他立刻明白了王爷的用意,沈大姑娘日后若常来常往,走角门确实委屈,且易惹人闲话。
若有一扇独立、威严的大门,既全了礼数,也隔绝了窥探,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尊重。
“是,属下即刻去办!”
宋怀心领神会,躬身退下,心中对那位沈大姑娘的地位,又有了新的估量。
而同一时刻,永昌侯府内,一片愁云惨淡。
陈如意居住的院落里,弥漫着一股难以散去的药味和颓败气息。
但比药味更浓的,是永昌侯夫人心头挥之不去的恐慌与愤恨。
她坐在女儿陈如意床前,看着昔日被寄予厚望,精心培养的未来皇后。
如今变成这般无知无觉,连秽物都需要人清理的废人模样,心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。
然而,比女儿残废更让她恐惧的,是永昌侯府赖以生存的根基正在崩塌。
永昌侯府的富贵是怎么来的,她心中比谁都清楚。
那不仅仅是祖上的余荫,更是踩着定北侯沈锡的赫赫战功和尸骨抢来的!
当年南境大捷,主帅沈锡打得南厥溃不成军,节节败退。
而她的丈夫永昌侯作为副将,不仅临阵畏缩,更在回京途中动了手脚。
将那份天大的功劳,揽到了自己身上,才换来了皇上这些年的格外倚重和赏赐。
而宫中得宠,育有皇长子的淑妃,是她的小姑子,更是永昌侯府在朝堂和后宫最坚实的靠山。
正因为有这层关系,她才能在京中贵妇圈里说一不二。
无论走到何处,都是被众星捧月般奉承的对象,寿宴能惊动半朝文武,来为她祝寿,座位永远在最尊贵的主位。
这份煊赫权势,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,是她最在乎的东西。
她女儿陈如意能破格被封为如意郡主,也正是靠着这份“抢来的功劳”和淑妃的鼎力支持。
她原本指望这个封号,成为女儿最有力的翅膀,助她飞上枝头,稳稳坐上大皇子正妃,乃至未来皇后的宝座,让陈家的荣耀再延续几十年!
可如今呢?
淑妃被降为嫔,夺了协理六宫之权,自身难保,靠山已倒。
女儿成了这般模样,那个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“如意郡主”封号,此刻却像一道冰冷的枷锁,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的野心和如今的惨败,成了全京城的笑柄!
丈夫永昌侯被珩王当朝踢成重伤,颜面扫地,卧病在床,昔日抢功的旧账,也被沈令仪当众掀开一角,引得朝野侧目,陛下心中是否已生疑虑?
转眼间,她最在意,最赖以生存的权势、体面和未来期望,都被沈令仪和珩王摧毁殆尽!
她从云端跌落泥沼,怎能不恨?
这恨意,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。
她紧紧攥着女儿无力的手,眼中迸发出疯狂的光芒。
“沈令仪,珩王,你们让我永昌侯府不好过,我也绝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!此仇不报,我誓不为人!”
她猛地站起身,走向永昌侯住的院子。
永昌侯趴在罗汉榻上,他身上只着中衣,中衣被撩起大半,露出背上大片的青紫。
一名小妾正在为他上药。
此时,永昌侯夫人像个点燃的炮仗一样冲了进来。
“侯爷,你怎么样?”
小妾吓得一哆嗦,永昌侯痛得浑身抽抽,顿时脸色惨白,大声叫骂起来。
小妾慌忙跪下请罪。
侯夫人亲眼看到了永昌侯的伤,她心头一震,怎的踢的如此重?
左侧背部整个都青紫发黑,还有好几个肿块,她看着都觉得疼。
方才一腔怒火化为心疼,挥手叫她下去。
她亲手接过药罐,轻柔地为永昌侯上药。
“侯爷,珩王下手也太重了。这次我们是受了大妹妹牵连。”
永昌侯一听就皱了眉头,头一抬,牵动了背,痛的龇牙咧嘴,骂骂咧咧。
“这是你当嫂子的该说的话吗?大妹妹风光的时候,你又怎么说?如今是要想办法帮着大妹妹复位,而不是拉踩她!”
侯夫人心里泛酸,她嗫嚅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是心疼侯爷被打成这样。”
她软下来,永昌侯反而不好发作她。
永昌侯夫人观察他面色,有些哽咽道:“侯爷,我们陈家最近士气是有些低了,如意成了废人,我们能依靠的只有灼儿和潭儿两个儿子了。”
她口中的潭儿是他们的二儿子陈潭。
“灼儿是世子,将来有侯府可以继承。可潭儿没有,他也不能在大理寺当个少卿,我们要早些为他打算。”
“你想让他去哪?”
“京兆府尹被革职查办,京兆府尹的位子空出来了。”
永昌侯闻言就想起身,又扯到了伤口,疼的他差点晕过去,一边骂,一边哀嚎。
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潭儿的大理寺少卿是正四品,京兆府尹是正一品,你做什么春秋大梦!”
陈潭的官职不是他最关心的事,他有更烦恼的事情。
永昌侯趴在榻上,背后的剧痛阵阵袭来,却远不及他心中恐惧的万分之一。
珩王那一脚,踢碎的不只是他的肋骨,更是他永昌侯府看似稳固的根基。
而沈令仪在朝堂上,当众指向他父亲铠甲上,那个血窟窿的逼问,更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,精准地捅在了他最致命的软肋上。
他不能失去皇上的信任,绝不能!
永昌侯府的富贵,他陈家的显赫,从来都不是铁打的江山。
它像一座建造在薄冰上的华美楼阁,而皇上的信任,是维持这冰面不裂的唯一温度。
这座楼阁的基石,是他当年从战死的定北侯沈锡那里抢来的功劳。
这件事,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毒疮,平日风光时看似结痂,一旦被掀开,便是脓血横流,足以致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