珩王并未掀帘,只冷冷的声音从车内传出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:
“永昌侯府的‘急事’倒是多。本王看世子行色匆匆,衣衫沾尘,倒像是刚从城外回来,而非正要出去。何事如此慌张,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?”
陈灼被珩王点破,脸色又是一白,支吾道:
“王爷明鉴,确是、确是正要出去……些许尘土,不足挂齿。王爷若无吩咐,我可否先行一步?家父催促得紧……”
他不敢再多言,生怕言多必失,泄露了父亲和大皇子的机密任务。
珩王冷哼一声,也不再深究,只道:“滚吧。京畿重地,天子脚下,行事收敛些。”
“是是是,谢王爷,谢王爷!”
陈灼如蒙大赦。
在母亲寿宴上,珩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傅临舟打得狼狈不堪,他还记忆犹新。
这位爷,他可不敢惹。
陈灼几乎是狼狈地爬回自己马车,连声催促车夫快走,那辆奢华的马车立刻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样窜了出去,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。
珩王的马车再次启动。
车内,沈令仪的手心已微微出汗。
她看向珩王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王爷,他……”
珩王目光深邃,仿佛能看透一切,他打断她,语气沉稳而肯定:“跳梁小丑,不足为虑。本王既已插手,便不会让他和永昌侯的算计得逞。”
他这话如同定海神针,再次安抚了沈令仪不安的心。
他不仅暗示了保护,更点明了他对永昌侯府动向的洞悉。
沈令仪垂下眼帘,将翻涌的情绪压下,轻声道:“王爷恩德,令仪与家弟没齿难忘。”
珩王不再多言,闭目养神。
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向皇宫东华门。
进宫后,沈令仪与珩王分开,由小宫女引领着向深宫里走。
今日的命妇朝拜设在太极殿。
太极殿殿宇巍峨,琉璃瓦覆着薄雪,在冬日暖阳下折射出耀眼光芒。
沈令仪端坐于命妇之中,姿态优雅,神情平静。
她今日穿着符合伯夫人品级的绯色绣鸾鸟朝服,头戴珠翠冠,薄施粉黛,却难掩天生丽质。
与周遭珠光宝气的贵妇相比,她略显素净,反倒更显气质出尘。
“令仪!”
一声清脆呼唤自身后传来,沈令仪唇角不自觉扬起真切笑意。
转身,便见嘉宁公主提着裙摆快步走来,明艳的脸上满是欢喜。
嘉宁今日穿着正红宫装,金线绣着繁复凤穿牡丹图样,发间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她动作轻轻晃动,光彩夺目。
她比沈令仪年长一岁,身量略高,此刻却像个孩童,全无公主威仪。
“嘉宁姐姐。”沈令仪依礼下拜,却被嘉宁一把拉住。
“少来这套!”
嘉宁嗔怪地瞪她一眼,随即压低声音,
“你可算来了!母后非要我坐在她身边,闷死我了。那些命妇们说的都是车轱辘话,听得我耳朵起茧。”
沈令仪轻笑:“公主说笑了,能聆听皇后娘娘教诲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分。”
“得了吧,”嘉宁撇嘴,随即眼睛一亮,“走,我带你去个地方,母后准我带你逛逛御花园。”
不等沈令仪回应,嘉宁已拉着她的手,向皇后方向行了个礼,得到颔首许可后,便迫不及待地拽着她走出太极殿。
二人并肩走在覆雪的宫道上,身后跟着一众宫女太监。
“我听说,”嘉宁凑近沈令仪耳边,声音压得极低,“秦琬琬在刑部大牢日日求饶,嚷着要见淑妃,十一皇叔不叫人给她用刑,但日日不让她睡觉,她快疯了,整日疯言疯语,我早就看她不顺眼,矫揉造作得很。真是恶有恶报!”
沈令仪心中暖流淌过。
前世,嘉宁就是因为替她出头,才在永昌侯府寿宴上遭遇“意外”。这一世,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。
“她罪有应得!”沈令仪轻声道。
嘉宁哼了一声:“你放心,有我和母后在,绝不会让你受委屈。”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狡黠光芒,“对了,我新得了个好玩的东西,保准你喜欢。”
说着,她示意身后宫女捧上一个锦盒。打开,里面是一套精巧的玉制投壶用具,壶身通透,箭矢细腻,一看便知价值不菲。
“这是高丽进贡的,父皇赏了我。”嘉宁得意道,“我知道你投壶技术好,咱们比试比试?”
沈令仪失笑:“公主,这是在宫中...”
“怕什么,去我的毓秀宫,那里宽敞得很。”嘉宁眨眨眼,“再说了,一会儿那些命妇们都要去给淑妃请安,咱们正好躲清静。”
沈令仪心中一动。
淑妃...这正是她等待的机会。
“既然如此,臣妇恭敬不如从命。”沈令仪微笑应下,随即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身后随从,“只是我身边这丫鬟手脚笨拙,怕扰了公主雅兴。不如让她先去偏殿等候?”
嘉宁会意,点头道:“也好。璎儿,你带这位姑娘去偏殿休息,好生招待。”
沈令仪趁机对拂冬使了个眼色,拂冬微微颔首,带着另一个脸生的丫鬟悄无声息地退入人群。
今日她入宫,是为了在淑妃宫中安插眼线。
处理妥当后,嘉宁兴致更高,拉着沈令仪快步向凤阳宫走去。
凤阳宫宫内温暖如春,地龙烧得正旺。
宫人早已清出一片空地,摆上投壶用具。
“来来来,让我看看你的技术退步没有。”嘉宁挽起衣袖,跃跃欲试。
沈令仪笑着接过箭矢:“公主先请。”
嘉宁也不推辞,屏息凝神,连投三箭,皆中壶心。她得意地扬眉:“怎么样?”
“公主技艺精湛。”沈令仪真诚赞道,随后手腕轻抖,三支箭矢连续飞出,不仅全部入壶,最后一支更是将嘉宁的一支箭顶出壶外,自己取而代之。
“好!”嘉宁拍手叫好,毫不因被超越而恼怒,“我就知道你没丢下这手艺!”
二人你来我往,玩得不亦乐乎。几轮下来,嘉宁微微喘息,摆手道:“歇会儿歇会儿,你这技术越发精进了,比不过你。”
宫人奉上香茶点心,嘉宁挥退左右,拉着沈令仪在窗边榻上坐下。
“说正经的,”嘉宁神色严肃起来,“今日永昌侯夫人和淑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,你可有准备?”
沈令仪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