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她刚坐下,吴氏那冰冷又带着诡异笑意的声音,就飘了过来,不高不低,却恰好能让所有人听见:
“真是难为秦姨娘了,在别院那等清苦地方,还能把肚子养得这么瓷实,看来肚子里的这块肉,倒是比你金贵得多。只是不知,这福气能不能撑到落地那天?”
这话恶毒至极,分明是在诅咒她腹中胎儿不保。
秦琬琬气得浑身发抖,脸色煞白,猛地转头瞪向吴氏:“三婶,请你慎言!我腹中是伯爷的骨肉,你怎可如此恶毒诅咒!”
“慎言?”吴氏嗤笑一声,声音拔高了些,
“我儿子都没了,我还怕什么?倒是你,一个被赶到别院的姨娘,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被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吗?别做梦了!你和你肚子里的野种,加起来都不如我停舟一根手指头!”
“你!”秦琬琬何时受过这等辱骂,尤其还牵扯到她最在乎的孩子,她豁然起身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“我要告诉伯爷!”
“去啊!”
吴氏也猛地站起,毫不相让,眼中是疯狂的快意,
“你尽管去!看看伯爷现在是护着你这个丧门星,还是替我死去的儿子主持公道!”
两人剑拔弩张,气氛瞬间降到冰点。
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。
最后还是病恹恹地老夫人,虚弱地呵斥了一句:“都给我坐下!像什么样子!还让不让人安生吃顿团圆饭了?”
虽然她是冲吴氏,但秦琬琬就是觉得委屈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。
她环顾四周,只觉得满堂宾客,无一不是看客,无一不是敌人。
这种孤立无援,备受屈辱的感觉,将她回府前那一丝丝重获宠爱的幻想,击得粉碎。
也让她对即将到来的傅临舟,生出了一种近乎偏执的依赖和争抢之心。
她必须抓住他,只有他,才能让她在这吃人的府里重新获得一席之地。
傅临舟姗姗来迟。
家宴正式开始。
老夫人强打精神坐在上首,傅临舟看似温文尔雅,眼神却不时瞥向沈令仪。
席间,傅临舟刻意对沈令仪嘘寒问暖,做足了好夫君的姿态。
沈令仪不看他,耳垂上的赤金葫芦在灯下泛着冷静的光泽,她的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吴氏和秦琬琬。
吴氏想到死去的傅临舟,一双老眼死死盯着秦琬琬,眼中恨意翻涌。
沈令仪找准时机,对身旁的章妈妈轻声叹道:“伯爷今日接了秦姨娘回来,想必是看老夫人病着,想让她宽心。只是苦了他,一会儿还要亲自送秦姨娘回别院,这么晚了,让她住在府里也可。”
这话恰好飘进吴氏耳中。
吴氏手中的筷子几乎捏断。
那个害死她儿子的贱人,想住府里,玷污她儿子的魂魄?
做梦!
宴席散场,众人走向院中。
傅临舟按照计划,走向沈令仪:“令仪,我送你回凤栖阁。”
他必须确保沈令仪走他选好的路。
才能无法出席二月初二的宫宴。
就在这时,吴氏突然上前,声音酸涩:“秦姨娘,你去了别院一个月,你的好表哥,心便不在你身上了。瞧他对夫人多体贴?”
秦琬琬本就因傅临舟今晚没怎么看她而不快。
她实在不想再回西城别院了,那里的下人总是作贱她和石妈妈。
她要留在府里。
她要笼络住表哥。
此刻被吴氏一挑拨,她立刻委屈地看向傅临舟:“表哥...”
傅临舟眉头紧锁,他不能让计划出岔子,必须送沈令仪!
他只好对秦琬琬敷衍道:“琬琬,你先去陪陪母亲,我先送夫人回去,稍后再…”
“不必了伯爷。”
沈令仪突然开口,她等的就是这一刻!
她语气温和却坚定,耳坠子随着她转头的动作,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,“秦姨娘怀着你的子嗣,金贵得很,万万不能有闪失。你与她也许久未见了,还是去送她吧,我让三妹妹陪我。”
她这话,很大度。
句句戳中要害。
傅临舟骑虎难下。
若坚持送沈令仪,显得他别有居心。
若去送秦琬琬,他要让沈令仪卧病在床的计划就落空了。
就在他犹豫的瞬间,吴氏又添一把火,冷笑道:“呵,秦姨娘,你就是个扫把星,谁沾上你谁倒霉,你是怎么厚着脸皮回府来的?要换作是我,不如死了干净。”
“你胡说!”秦琬琬被激怒了,她绝不能让沈令仪看扁,一定要争到这口气。
她上前一步,紧紧抓住傅临舟的胳膊:“表哥,我想你,我肚里的宝宝也想你,你送我回倚红院好不好?”
她才不要再回西城别院。
傅临舟被两人夹在中间,烦躁不堪,只想快点带着人,走到他计划好的地方。
又往前走了一段,眼看快到那片结了薄冰的游廊,傅临舟想挣脱秦琬琬,只带沈令仪过去制造“意外”。
他停下来,面对着秦琬琬,轻轻一抽胳膊,哄道:“你先放开。”
拂冬咳嗽一声。
就在这时,沈若晴惊呼一声,“哎呀!大姐姐,你的耳坠子怎么少了一只?”
沈令仪一摸耳朵,咦了一声,急急道,“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,你陪我去找找。”
二人转身。
傅临舟急道:“等下!”
他想甩开紧紧抱着他手臂的秦琬琬,“你先乖乖在这等我,我陪夫人找耳坠子!”
他心里着急,沈令仪不能走!
秦琬琬不放,抱得死死的。
前面突然停下来。
跟在身后的吴氏,眼中凶光一闪,脚下收不住,“恰好”绊了一下,整个人撞向傅临舟!
“啊!好滑!”
傅临舟被吴氏一撞,身体失控地向前扑去,秦琬琬正抱着他的胳膊,一个反应不及,被他往前带了出去!
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。
秦琬琬整个人被傅临舟带得飞了出去,在失去重心的那一刹那,她的眼睛仍难以置信,充满祈求地望着傅临舟。
然而,回应她的只有他因失控而扭曲惊恐的脸。
紧接着,剧痛从腹部炸开,世界在她眼前瞬间褪色。
“我的肚子!好痛!孩子,我的孩子!”
秦琬琬瞬间蜷缩成一团,身下鲜血汩汩涌出,染红了地上的薄冰。
现场死寂,然后瞬间炸锅!
傅临舟僵在原地,脸色惨白如纸,看着自己的双手和那片他亲手布置的冰面,大脑一片空白。
吴氏也假装惊慌地尖叫起来。
就在这时,沈若晴似乎吓得花容失色,指着傅临舟脱口而出,声音响彻整个院子:
“天啊!姐夫!你为什么要推秦姨娘?!你把她推倒啦!流了那么多血!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没了?!”
少女心思单纯,言语无忌,却最致命!
这句话,坐实了傅临舟“亲手推倒怀孕妾室”的罪名!
沈令仪这时才快步上前,她丝毫没有慌乱:
“都愣着干什么!快抬秦姨娘回房!快去请大夫!”
她蹲下身,看似关心秦琬琬,却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到的声音,冰冷地戳破真相:
“这地上……怎么会有油?还结了冰?伯爷,你方才一直要送我,难道,是想让我摔倒在这里??”
她说话时,耳畔的一只赤金葫芦坠子,在她颈侧不停摇晃,似在嘲讽傅临舟。
“你选的这条路,可真是‘好’路啊!”
傅临舟如遭雷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