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十二,沈令仪收到了沈今朝的信。
她回了定北侯府。
二婶阮氏在门口等接她。
这才十几日,阮氏便瘦了一圈。
白皙的面庞上,印着清晰的黑眼圈。
一个差点失去孩子的母亲,定然是日夜承受煎熬的。
她甚至能体会,沈昱没清醒时,二婶是如何日日以泪洗面。
恨不得替儿子承受痛苦。
同是,更期盼着害儿子的人,能被血债血偿!
可那个人是淑妃。
皇帝的妃子。
定北侯府做为臣子,为自己讨回公道,也需从长计议,否则就是谋逆。
沈令仪什么都明白。
她上前搀扶住阮氏,“二婶,四弟今日如何?”
前几日,四弟醒了一回,见到人就吓得“啊啊”尖叫,啼哭个不停。
甄青崖诊断为急惊风后遗症。
沈昱太小,心智还不成熟,又受了很大的惊吓,元魂被惊散,一时难以归位。
不认得亲人。
稍有响动,便全身战栗,如惊弓之鸟。
“他还是时常做噩梦,甄大夫为他施针,他才能慢慢安静。”
沈令仪顿时心疼不已。
前世沈昱被拐到马球场,发现他的时候,尸体都硬了,浑身是血。
他是被马活活拖死的。
“我去看看他。”沈令仪死死地捏着拳头。
去了阮氏的院子,沈令仪见到了,蜷缩在床上的男孩,是一种自我防卫的姿势。
在他娘亲的院子,仍然不敢放松下来,不敢舒适的躺着。
才十来日,原本一张小胖脸儿,瘦了一大圈儿。
面色苍白,睡梦里也皱着眉头,极为不安稳。
阮氏把下人们都打发到了抱厦,只留了身边的贴身婆子守着他。
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,就怕再刺激到他。
整个院子静谧无声,分外沉重。
沈令仪出来之后,眼睛里水汪汪的。
二人径直往福荣堂去。
沈令仪握住阮氏的手,
“二婶,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。”
阮氏知道她说的是淑妃,默默湿了眼眶。
定北侯府现在太难了。
府上的男丁一个都不在府里。
老太君年纪大了,一听沈昱出事,当场就要按品大妆,进宫告御状。
被阮氏和沈若晴劝住。
沈昱是在宫宴上不见的,出了这事,宫里颜面不好看。
这事就算有直接证据,也不是单纯告御状,皇上就能处罚淑妃的。
皇帝极看重名声和颜面。
阮氏只好告诉老太君,“仪儿说了,现在还不是您出面的时候,您是家里的定海神针,您不能累着。”
这才劝住了沈老太君。
这几日,沈老太君又听说永安伯府死了人,是那个姓秦的想谋害她孙女,不小心撞死了傅停舟。
一边双手合十拜菩萨,一边骂那个姓秦的恶毒。
若不是沈令仪运气好,死的就是...
老人年纪大了,经历了夫君和长子的战亡,心脉已伤,听到沈令仪嫁过去不足两月,已承受了如此之多。
她心疼沈令仪,但她也是能盛得住事的:“别慌,天塌不下来。”
一边派了身边的冯妈妈,去永安伯府,借着吊唁傅停舟,敲打苏氏。
谁知苏氏一病不起。
永安伯府一团乱,冯妈妈也不好说什么。
沈令仪一到了福荣堂,祖母便急急迎出来,不停地拉着她,检查她有没有受伤。
“那永安伯府,莫不是人间炼狱?”祖母只是说着,就哽咽了。
沈令仪忙搂住她胳膊,撒娇道:“祖母,您瞧,我好好的,我命大着呢,能逢凶化吉。永安伯府是人间炼狱,只收傅家那一群恶鬼。孙女是人,会走出炼狱的。”
沈老太君不停地摩挲她的脸,说自己做了错事,错看了永安伯府一家子。
“祖母,这事不能怪您。我要是嫁到皇家,连骨头渣子都得被吞了。”
再说,没有白受的罪,她都会讨回来的。
又安慰了老夫人许久,老夫人的面色才逐渐好转。
“季家夫人亲自过府来送了谢礼,说是多亏你救了她家小公子的命。同时,也来赔罪,说她家绝没有要害沈昱的意思。”阮氏道,“香嫔娘娘也派人来看过沈昱。”
季家也冤枉。
栓子是香嫔宫里的人,香嫔比谁都想澄清自己和娘家的清白。
“季夫人话里话外都表明了,沈家有什么需要季家的地方,直接开口。”
沈令仪听明白了,季家的意思是让定北侯府挑头。
他们可以紧随其后。
也算是拿出态度了。
“季小公子如何了?”沈令仪问。
阮氏:“他没有被绑在马上,但他亲眼看到昱儿被绑在马上,也吓着了,醒是醒了,只是时常抽搐,眼睛里无神采,再也没开口说过话,见人总是呆呆的。”
到底是个单纯孩子。
他和沈昱都在宫学里读书。
他亲眼目睹他的同窗,遭遇凶险,还是在他家的马球场上。
也吓得不轻。
沈令仪留在定北侯府用了午膳,回去时,沈老太君又问,“人手够用吗?”
沈令仪表示够用了。
又提到沈今朝,“今朝这几日便回来了,祖母,二婶,咱们家会好起来的。”
正月十六。
京兆府开衙。
如沈令仪所料。
此案是在宫宴上发生的,牵扯皇家颜面,没有公开审理。
其中是谁授意并不难猜。
淑妃和永昌侯都没这个本事。
是皇帝。
京兆府的判决下来了,果然如沈令仪所料。
三个小太监以“贪玩失职,致使马匹受惊,惊扰侯府公子”的罪名,被判杖杀,当堂就没了。
判决书中只字未提蓄意谋害,更未牵扯出幕后主使。
沈令仪料到会是这样,所以她让碧月去京兆府听审。。
而她在忙着做讨回公道的准备!
“姑娘,他们、他们简直欺人太甚!”
碧月拿着抄录回来的判词,气得浑身发抖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“四公子差点就没了,他们竟轻描淡写说成是‘惊扰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