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们是沈令仪算准时间,让碧月想法子引过来的。
薛嬷嬷一见这阵仗,腿肚子顿时有些转筋,冷汗涔涔而下,看一眼老夫人,下意识地想用身子挡住那血燕。
沈令仪心中冷笑,面上却愈发从容:
“二婶,三老夫人,四妹妹,你们来得正好。老夫人疼我,特炖了一盏血燕来,我正说独享不安,想请诸位一同品鉴呢。”
薛嬷嬷要把那燕窝端走。
沈令仪使一个眼神。
拂冬笑容可掬,伸手一挡,小小的一个,柔柔弱弱,一看就没什么力气。
薛妈妈来了脾气,“这丫头瞧着面生,哪来的小贱人,敢阻拦我,看我不...哎...”
她圆滚滚的身子,往后趔趄了一步。
哎,不对啊。
喉咙里也酸酸的,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,顺着她的喉咙滑下去了。
她看着自己伸出的双手,她本想伸手推拂冬一把,想把人推到地上,教训她一下。
结果...
她自己往后一趔趄。
拂冬纹丝不动,仍然笑得可可爱爱,单纯无害。
薛妈妈:“......”
我方才使劲了吗?
她不信邪,还要来推。
拂冬伸手抓住了她的手,依旧笑得温柔:“薛妈妈,主子们都在呢,别失了规矩。”
看着轻轻巧巧,她笑得也柔柔弱弱,可薛妈妈脸都憋红了,就是挣脱不了。
沈令仪看着这一幕,嘴角上扬,一看就是心情很好的样子。
“薛妈妈,这么好的燕窝怎的要端走?”
她示意青鸢打开碗盖。
白玉碗中,燕窝晶莹剔透,瞧着确是上品。
二婶廖氏笑道:“大嫂真是疼惜小辈,这么好的东西自己不舍得用,给她们用,不知道我和三弟妹能否一起沾个光?”
被点名的三老夫吴氏,还在想着“血光之灾”的事,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,只一味地捻着腕上那串佛珠。
之前的那串断了,她心神不宁了好几日。
这是重新去慈恩寺,找通成大师开过光的。
说是能趋吉避凶。
她微微闭着眼睛,没说话。
沈令仪目光转向老夫人,很会待客的样子:“当然可以,老夫人炖了就是给我们用的。青鸢,你去取几个瓷碗来。”
看向秦琬琬道,“秦姨娘怀了身子,也给秦姨娘匀一些。别叫人觉得我苛待府中的姨娘。”
越是世家大族的主母,越是不会苛待姨娘。
何况,经过她一闹,整个盛京无人不知永安伯府的表姑娘,住的是主母院子,吃用在伯府都是头一份的。
伯府有什么好东西,都先紧着表姑娘用。
老夫人一听,脸上顿时更挂不住了,眼神躲闪,“沈氏!血燕珍贵,连我都不舍得用。你就这般糟蹋我的心意?”
“老夫人这是什么话?这样好的东西,大家又都碰上了,一起分享不是更其乐融融?何来糟蹋心意这一说?”沈令仪轻笑出声。
秦琬琬垂着眸子不说话。
沈令仪嫁过来之前,她享受的待遇,的确是头一份。
别说血燕了,就是百年山参,她也是用过几根的。
可沈令仪来了,她用血燕,就变成了糟蹋。
她从最尊贵的表姑娘,变成了低贱的妾。
她的丫头少了四个。
出个门,下人婆子都对着她指指点点。
住的院子,从正妻的让院,让到了西北角偏僻的倚红院。
下雪窗子透风还渗水。
她的生活质量,下降到了她接受不了的程度。
她不是不恨的。
现在连碗燕窝,姑姑都要先给沈令仪了。
她拳头捏得死紧。
本来姑姑和表哥都答应她的,沈令仪带来的好东西都给她用。
可是现在,沈令仪嫁进来快半月了。
她仍然什么都没得到。
而且,她所拥有的一切,都在数量减少,质量变差。
表哥的差事也不上不下,调入军中的事也泡了汤。
她想要的东西,遥遥无期。
包括身份。
这一切都是因为沈令仪!
她怎么就不肯乖乖听话,让她吸血?
正巧青鸢拿来碗,分给她一个。
她接过,泄愤似的,重重地搁在桌上,发出咚的响声。
脸上也不见了温顺,老夫人看过来,不顾方才沈令仪质问她,赶忙赔笑脸,“琬琬啊,你腹中有我的长孙儿,长孙太小,经不住补,等姑姑叫人给你寻些别的清淡东西。”
这副哄着秦琬琬的狗腿样子,众人还是第一次见。
在这府里,她对谁都没这样低声下气过。
再怎么疼爱,老夫人也是秦琬琬的长辈。
总不至于,低到尘埃里。
而再看秦琬琬,少有的倨傲神色,脸上的乖顺神色全不见了,一副不满意的样子看着指甲,看都不看老夫人一眼。
沈令仪优雅地抚了抚衣袖,目光在老夫人和秦琬琬的脸上,不断地打量。
有什么东西,似乎破茧而出。
她声音轻飘飘的,带着嘲讽:“老夫人这般疼爱秦姨娘,不如这一盏血燕,就给了秦姨娘吧。这种东西我院里不缺,别叫老夫人为难。”
一句话,气的屋里大半的人翻白眼。
说完还看一眼廖氏,“二婶,您瞧老夫疼表姑娘疼的,若不是她做了伯爷的姨娘,我都怀疑表姑娘是老夫人的亲生姑娘呢。”
对一个侄女,千娇百宠。
有了好吃的,好穿的,第一时间塞给侄女。
她嫁来之前,府里最好的住所是侄女的。
而她的亲女儿傅子衿,穿得衣裳都是秦琬琬剩下的,甚至剩下的都不愿给她。
她穿的衣裳袖子都是起毛的,颜色也不鲜亮了。
住的院子,在东北角,又小又挤。
哪家府里,会这样苛待亲生女儿。
抬举侄女?
廖氏抬眼,眸中闪过一抹痛楚,看向秦琬琬,亲女儿吗?
她想起来这样一幕。
那时候,秦琬琬不过四五岁,便懂得倚仗苏氏的宠爱,抢傅子衿的东西。
傅子衿那会也就三岁,手里拿着被抢的东西,找苏氏告状。
苏氏竟然一把夺过,直接塞给秦琬琬,还因此抽打傅子衿,叫她要让着表姐。
傅子衿从小被打服了,从骨子里对秦琬琬奴颜婢膝。
又看向傅子衿,目光里带着审视,那张脸明明像极了老伯爷。
傅子衿手中的帕子一紧,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。
心中那份委屈,一下子蔓延至胸口,酸酸的,令她难受。
水雾瞬间迷了她的眼睛。
她疯了一样,冲着沈令仪就冲了过去。
拂冬眸子一缩,唯恐她伤到沈令仪,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。
谁知,她自作多情了,人家根本就不是冲沈令仪来的。
她的手飞快地捧起那碗血燕。
一仰头,毫无仪态地倒入嘴里。
好像再晚一点,便就吃不到了。
傅子衿鼓着腮帮子,一边嚼,一边哭着问道:“母亲,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?从小到大,什么好东西,你都只给表姐,这样好的血燕,我见都没见过。”
她咀嚼得很用力,吞咽得也很用力,仿佛在泄愤。
而老夫人死都没想到,她的女儿,把那碗血燕捧起来吃了。
一张方脸上,顿时没了血色。
从上首位的椅子上,冲下来,一把打掉傅子衿手里的碗。
碗碎了,残羹满地。
老夫人的手快准狠地,抠向她的嘴。
“你这个馋鬼,你小孩子家家胡吃什么,这是你该吃的东西吗?”
这句话,更是刺激了傅子衿,她一向听老夫人的话,今日像是疯了般,甩开了老夫人的手。
“我打小您就教我让着表姐,说表姐有大好前程,会给咱们府里带来...”
老夫人脸色大变,她哆嗦着手指,指着傅子衿,“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!来人!你们都是死的吗?还不快把她摁住,送回院子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