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派出所审讯室里,白灰墙泛着冷光,桌上的搪瓷杯盛着半凉的水,空气里飘着挥不去的烟味。
一号审讯室,刘老板被铐在实木椅上,双手腕子磨出了红印,却死死盯着桌中央那袋海洛因半成品,县公安局的化验报告就压在旁边,白纸黑字写着“含量32%,折合纯海洛因1.2公斤”。
李队指尖敲着报告,声音沉得像铁:
“刘建国,根据《关于严惩严重破坏经济的罪犯的决定》,走私、贩卖、运输海洛因50克以上就能判死刑,你这1.2公斤,够判十次了。
现在说清楚,这些‘货’要运到哪,谁帮你在镇里打通的关卡,还能算你检举立功,争取个从宽,不然就是死路一条。”
刘老板喉结滚了滚,却突然扯出抹笑,手指摩挲着账本边缘:
“李队,报告我认,东西是在我矿上搜的,但我真不知道是海洛因,是个外地客商说这是‘矿石提炼剂’,我才收的。账本记的是矿石运输,跟这东西没关系。”
陆则见刘老板的眼神飘向窗外,心里明白他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:
刘老板早算准了,自己这分量必死,但只要拖到移交省厅,王镇长就能腾出手来操作:
要么在押送路上找机会放他跑,要么找个死刑犯当替身。
以80年代初期的司法体系管理水平,地方上的操作空间非常大。
陆则坐在旁边,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,心里门清:刘老板不是在否认罪行,是在拖时间,等王镇长把档案室的证据毁了、把自己摘干净,他才有活路。
审了近两个小时,刘老板嘴比铁还硬。
李队示意陆则出来,两人蹲在走廊里抽烟。“刘老板油盐不进,得试试他手下。”李队把烟蒂摁灭,“先审那三个小的,看看能不能撬出点东西。”
二号审讯室里,小马、阿力、瘦猴缩在椅子上,脸色发白。
聂明宇拿着镇口的照片问:“每次过镇口,是谁给你们摆手放行的?见过脸吗?”
小马哆嗦着摇头:“没、没见过脸,就看见穿灰干部服,站在哨卡旁边……刀疤哥说,那是‘上面的人’,让我们别问,问了要出事。”
阿力也跟着补充:“我们只负责开车,装货、对接都是刀疤哥和刘老板来,我们连镇政府的门都没进过。”
三个手下只知道有“干部”打招呼,却连人影都没见过。
李队皱着眉:“只能审刀疤了,他是刘老板的头马,肯定知道底细。”
刀疤被带进三号审讯室时,脸色就阴得吓人。
刚坐下,他就猛地把桌上的搪瓷杯扫到地上,“哐当”一声碎了一地瓷片:“别跟老子废话!要杀要剐赶紧的,想让我卖刘哥?没门!”
祁同伟拿出他帮刘老板搬毒品的照片,刀疤却突然往墙上撞,额头瞬间渗出血:
“你们这群杂碎!有本事现在就毙了我,不然我出去第一个弄死你们!”
两名警员赶紧按住他,他还在挣扎着骂,唾沫星子溅了满地,自残的狠劲让审讯根本没法继续。
几人重新聚在院子里,气氛沉得压人。陆则揉着眉心:
“刘老板拖时间等王镇长收尾,三个手下啥也不知道,刀疤自残拒供,光靠这袋海洛因,顶多定刘老板一个‘非法持有’,但王镇长这个保护伞,一点边都碰不到。”
李队叹了口气:“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王镇长把线索毁了?”
就在这时,陆则突然想起什么,眼睛亮了:
“之前周主任给过提示,镇政府档案室可能有线索。
我记得1981年护林站的关停材料应该就在档案室留存。刘老板的矿就在护林站旧址,王镇长当年是审批人,说不定档案里有猫腻!”
祁同伟好奇的问:“既然档案室里有不利于王镇长的线索,为什么他不提前把他档案室里的东西销毁呢?”
“王镇长没提前毁档案,是因为政府档案有登记册,每卷多少页都标得清清楚楚。咱们来之前这些东西,在王镇长的掌控下没有任何意义。
提前抽一页销毁,万一上起来核对档案信息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。
不行了,不能再等了!
现在咱已经给他逼到了悬崖上,这个时候真有可能让王镇长狗急跳墙,一把火下去,给我们来一个火龙烧仓。”
“走!现在就去镇政府!”李队一挥手,几人立刻往镇政府赶。
刚到办公楼门口,就撞见王镇长站在门口,脸上堆着假笑:“陆同志、李队,这又来查什么?刘老板的案子还没结果?”
“这是省公安厅的同志,想要调阅1981年护林站的关停档案。”陆则指着身旁的李队长对王镇长介绍道。
王镇长接过来李队长递给他的证件信息,翻了翻,脸色微变,却很快镇定:
“证件没问题,但档案室的锁昨天坏了,锁匠得明天才能到。再说了,你们是缉毒公安,查行政档案得走政府流程,急不得。”
“明天就晚了。”陆则盯着他的眼睛,
“你想拖到晚上毁档案,别装了。锁坏了,我们自己开;
来的路上,我已经派人通知了流程县政法委的张主任。他承诺马上跟市政府办公室汇报。
王镇长,你要是真的一定要按程序办事,我也可以陪你在这里等着!”
王镇长还想拦,聂明宇已经侧身挡住档案室门:
“王镇长,按《公安办案程序规定》,我们持县级以上政法部门函件可查阅涉案行政档案,您要是再阻拦,就是妨碍公务。”
王镇长脸色僵了下,没再说话,却悄悄往楼梯口挪了半步。
陆则注意到王镇长的异动,冲祁同伟使了个眼色,祁同伟带着一名警员跟在王镇长身后,名义上是“陪同”,实则防止他借机逃跑。
郭小鹏蹲在档案室门口,从工具包掏出细铁丝,手指灵活转动,耳朵贴在锁上听弹子动静,没两分钟,“咔嗒”一声,锁开了。
档案室里的铁皮柜落着薄尘,陆则直奔标着“1981年行政类-林业”的柜子。按档案分类规矩,护林站材料不会混在普通行政档案里。
拉开抽屉翻找三分钟,一叠泛黄的《护林站关停审批表》《土地划拨通知书》被抽了出来:
审批人签字栏里,王镇长的钢笔字清清楚楚;《土地划拨通知书》上写着“护林站原址划拨给镇矿业合作社用于仓储”,但落款处却盖着“刘记矿山私人印章”,明显是篡改过的痕迹。
“王镇长,”陆则把通知书拍在桌上,“县里批的是给镇合作社,怎么成了刘老板的私人矿山?这印章是怎么回事?”
王镇长凑过来扫了眼,立刻狡辩:“是镇合作社后来跟刘老板合作,把场地租给他了!租金都入了镇集体账户,有1981年12月的财务凭证可查,不信我让会计拿过来。”
“不用拿,我们会去查镇财务账。”李队接过话,“但现在要先问你,护林站关停时,最后一任护林员老郑为什么突然辞职?”
王镇长眼神闪了下:“老郑是自愿辞职的,跟镇里没关系。”
就在这时,镇办公室的周主任突然从楼梯口跑过来,手里攥着个布包,脸色发白却很坚定:“陆同志!我有情况要反映!”
他没敢看王镇长,直接冲到陆则面前,
“老郑不是自愿辞职的,是王镇长逼的,去年护林站要关停,老郑说这是违规占地,王镇长就扣了他三个月工资,还威胁要把他儿子从村小学民办教师岗位上辞了,老郑没办法才走的!”
王镇长猛地回头,指着周主任骂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!”
祁同伟立刻上前按住他的胳膊:“王镇长,配合调查,别激动。”
王镇长挣扎了两下,被警员按在旁边的椅子上,动弹不得。
周主任从布包里掏出张纸条:
“老郑躲在山后的破庙里,他说有证据要交给你们。之前我不敢说,是怕王镇长报复我家丫头,她跟老郑儿子一样,是民办教师。
现在看见你们找到了篡改的通知书,知道王镇长藏不住了,才敢来报信。”
陆则跟李队商量了下:
李队带着一名警员留下看守王镇长、封存档案,防止二次篡改。
陆则、祁同伟、聂明宇跟着周主任去破庙找老郑。
往山里走了二十分钟,才到破庙。
破庙的木门虚掩着,老郑正坐在灶前烧火,看见周主任带陌生人来,立刻站起来要躲,周主任赶紧喊:“老郑!是来查王镇长的公安同志!”
老郑愣了愣,凑过来打量陆则的警服,确认是真公安后,从灶台下摸出个铁盒子,里面装着本泛黄的笔记本、一叠照片:
“这是我记的账!1981年6月到12月,每个月15号,刘老板的货车都会拉着东西从护林站小路走,每次走之前,王镇长都会去仓库拿个布包,里面全是现金!”
他翻开笔记本,上面的日期、金额写得清清楚楚
“还有这些照片,是我偷偷拍的货车车牌、王镇长拿布包的样子,本来想举报,又怕被报复,就藏起来了。”
来的路上,周主任和陆则他们介绍过,老郑是曾经老三届的毕业生。家里在动荡的年代受到迫害,亲人都已经死在了乡下。
平板之后老郑也不愿意回到城里,所以就在这偏僻的小镇子上当了一个护林员。也正是因为如此,他才能有照相机拍下这些犯罪的证据。
陆则接过笔记本和照片,比对了下刘老板账本里的“运输记录”:
1981年6月15号,刘老板账本写着“送矿石到县城,运费500元”,老郑笔记本写着“王镇长拿布包500元”;
照片里的货车车牌,跟小马他们供述的“送货货车”车牌一致。
“走,回镇政府。”陆则把证据收进公文包,带着老郑往回赶。
回到镇政府档案室时,王镇长还被按在椅子上,看见老郑进来,脸色瞬间灰了。
老郑把笔记本摔在王镇长面前:“王镇长,你还想抵赖吗?1981年8月15号,你拿了刘老板800块,让他从护林站小路运‘矿石’,你忘了?”
王镇长盯着笔记本上的字迹,嘴唇哆嗦着,半天没说出一句话,他知道,证据链全闭环了,这次真的跑不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