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里的晨光刚漫过青石板路,竹芽就带着几个妇女推着独轮车,往酒楼送新做的竹器。车斗里码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竹篮、竹筐,还有几个嵌着彩绳的竹制小玩意儿——是给酒楼客人准备的赠品,竹芽特意让姐妹们编了些花鸟纹样,看着比寻常竹器多了几分巧思。
“芽儿,你看那是不是王掌柜?”三嫂指着酒楼门口站着的人,那人穿着藏青色绸缎褂子,正踮脚往这边望,手里还摇着把竹扇,扇面上“清风徐来”四个字,正是竹坞村老木匠刻的。
竹芽笑着点头,加快了脚步。王掌柜见了她们,连忙迎上来,眼睛落在车斗里的竹器上,直夸:“你们这手艺真是越来越精了!上次那批笋干用竹筐装着,客人都说透着股竹香,比陶罐装着清爽多了。”
他伸手拿起一个嵌着红绳的竹制小灯笼,灯笼骨架编得细密,提杆上还刻着缠枝纹:“这小物件做得真俏,我看能摆在柜台当装饰,客人见了肯定喜欢。”
竹芽递过账本:“王掌柜过奖了,这是新做的五十个竹篮、二十个笋干筐,您点点数。”
王掌柜摆摆手:“不用点,你们竹坞村的东西,我放心。”说着让伙计搬东西,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“这是上次的工钱,另外,我跟几家铺子说了你们的竹器,他们都想订一批,这是订单,你们看看能不能做。”
竹芽打开布包,里面的铜钱叮当作响,订单上列着杂货铺要的竹筛、布庄要的晾衣杆,还有茶馆要的竹制茶杯垫,样式不一,数量却不少。
“能做!”竹芽眼里亮起来,“就是得等几天,我们回去就安排。”
正说着,一个穿长衫的先生走过来,看着车斗里的竹器,好奇地问:“这些都是竹坞村编的?我前几日在友人府上见过个竹制笔筒,刻着山水纹,说是你们村的手艺。”
王掌柜笑着介绍:“这位是李秀才,最爱这些精巧物件。”
竹芽连忙拿出个刚编好的笔筒,上面用细竹篾编出“梅兰竹菊”的纹样:“先生要是喜欢,这个您先拿着看,要是合心意,我们再按您的意思做。”
李秀才接过笔筒,指尖划过细腻的竹篾,连连点头:“好手艺!竹篾细如发丝,纹样还这么清晰,比城里木器铺做的雅致多了。我要订十个,送朋友当文房礼。”
送走李秀才,三嫂笑得合不拢嘴:“这城里的生意要是能长期做,咱村的日子可就更有奔头了!”
往回走时,路过布庄,老板娘正站在门口张望,见了她们就喊:“竹芽姑娘,快来!我要的晾衣杆做好了吗?上次那批用着太顺手,邻居们都想要。”
竹芽让伙计搬下几根晾衣杆,杆身打磨得光滑,顶端还弯出个小巧的挂钩:“做好了,特意加粗了杆身,晒厚重的棉被也稳当。”
老板娘接过杆子,又拉着竹芽看布庄里挂着的新布:“这匹蓝印花布,做衣裳好看,给你们留了几尺,算谢礼。”
一路走,一路有人打招呼,有要竹筐的菜贩,有订竹席的客栈老板,竹席的订单又多了几张。回到村口时,日头已经爬到头顶,独轮车空了,布包里的铜钱却沉甸甸的。
妇女们坐在老槐树下歇脚,七嘴八舌地算着工钱,脸上的笑像晒足了太阳的花。竹芽望着远处的竹林,风一吹,竹叶沙沙响,像是在为她们唱着轻快的调子。她忽然想起爹说的话:“竹子扎了根,就能往四处长,咱的手艺也一样。”
此刻她信了,这竹香不仅飘在竹坞村的竹林里,正顺着城里的街巷,一点点漫开去呢。
日头爬到竹梢时,竹芽带着伙计们往村头的竹坊走。刚拐过老槐树,就见竹根叔蹲在门槛上抽烟,脚边堆着几捆新伐的竹料,竹节上还凝着露水。
“芽儿,这批‘桂竹’够直溜不?”竹根叔磕了磕烟袋,指着竹料,“后山新砍的,三年生,做晾衣杆最结实,你摸摸这纹路,一点毛刺都没有。”
竹芽伸手按了按竹身,坚硬却带着韧劲,点头道:“叔挑的料错不了。对了,布庄要的晾衣杆得在顶端刻朵小兰花,老板娘说配蓝印花布好看,您受累琢磨琢磨?”
竹根叔咧嘴笑:“这有啥难的,上次给茶馆刻过竹节纹,兰花虽复杂点,多花半日光景就成。”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,“对了,你婶子编了些竹丝坐垫,说城里马车铺的掌柜要来看,你要不要过目?”
进了竹坊,果然见竹婶正蹲在竹篾堆里忙活,手里的竹丝细得像头发丝,在她指间绕成螺旋状。竹榻上摆着几个成品坐垫,青竹色的底,用黄竹丝编出“福”字纹样,边缘还缀着细竹流苏。
“这是照着戏文里的花样改的,”竹婶抬头笑道,“马车铺掌柜说,富家小姐的马车里都爱垫这个,透气不闷汗,比棉垫清爽。你看这‘福’字,是不是比光板好看?”
竹芽拿起一个垫在身下,竹丝贴着衣料凉凉的,果然舒服。正说着,马车铺的掌柜就掀帘进来了,身后跟着个小厮,手里捧着个锦盒。
“竹芽姑娘,”掌柜笑得满脸堆肉,“上次那批竹编车帘太抢手了,大户人家都来订,这次我想再加五十个,还要这种带纹样的坐垫,越多越好!”他打开锦盒,里面是几锭银子,“这是定金,剩下的交货时再结。”
竹芽刚要接,竹根叔忽然咳了一声:“掌柜的,坐垫要加纹样得加钱——黄竹丝比青竹丝贵三成,编字又费工时,您看……”
掌柜眼珠一转,拍板道:“加!只要做得好,价钱好说!对了,要是能在车帘上编上客人的姓氏,价钱再翻一倍!”
竹芽心里一动——编姓氏虽费功夫,但利润高,还能避开和小商贩的低价竞争。她当即应下:“没问题,三日后先交十个样品,您满意了再批量做。”
送走掌柜,竹婶喜滋滋地数着银子:“这下可够给娃交束修了。”竹根叔却蹲回门槛,望着后山的竹林出神:“芽儿,你说咱这竹器生意越做越大,竹料够不够?”
竹芽望着竹坊里堆得半满的竹料,忽然想起前几日李秀才说的话——城里正在修新的竹廊,要用上百根粗竹做立柱。她转头对竹根叔说:“叔,明天我去趟山货行,问问能不能订一批外地的楠竹,听说那竹子粗得能当房梁,做立柱正合适。”
夕阳斜斜照进竹坊,竹丝在光影里浮动,像撒了把碎金。竹芽拿起一根竹丝,绕在指尖转了个圈——这细细的竹丝,缠缠绕绕,竟也能织出一片天地来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