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艺展的消息像长了翅膀,不出两日就传遍了附近村落。这天午后,竹坊刚送走一批来学编竹篮的妇人,门口就停了辆青布马车,车帘掀开,走下来一位穿着锦缎长衫的老者,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木盒的随从。
“虎娃姑娘在吗?”老者声音洪亮,手里拄着一根竹制拐杖,杖头雕着只展翅的仙鹤,“老夫是城西木艺坊的张木匠,听闻姑娘要参加竹艺展,特来拜访。”
虎娃迎出门时,正见文轩给老者搬竹凳。张木匠坐下后,打开随从手里的木盒,里面是一套精致的木刻工具:“这点薄礼不成敬意,姑娘的竹谱老夫看过了,那‘竹榫结构’的设计,让老夫深受启发,想借这次机会,跟姑娘合作一件展品。”
“合作?”虎娃有些意外。
“正是,”张木匠指着工具盒里的雕花刻刀,“老夫擅长木刻,姑娘精于竹编,若将竹与木结合,做一件‘竹木合欢屏风’,定能惊艳全场。”
文轩在一旁补充:“张木匠的木刻在城里很有名,去年贡品里的‘松鹤延年木雕’就是他做的。”
虎娃看着木盒里闪着寒光的刻刀,又望了望院里晾晒的竹篾,眼里泛起笑意:“好,我愿意试试。”
正说着,竹芽举着封信跑进来:“虎娃姐,邮局送的信,盖着城里的章呢!”
拆开一看,是苏珩寄来的,信里附了张竹艺展的邀请函,还特意标注了“特邀展品区”的位置,旁边用小字写着:“听闻姑娘将与张木匠合作,甚为期待,若需场地或材料,随时告知。”
“苏先生倒细心。”文轩扫了眼信,笑着说,“这展子还没办,就已经热闹起来了。”
虎娃把邀请函收好,转头对张木匠说:“屏风的样式,我想以‘竹影清风’为主题,竹篾编底,木刻做框,您看如何?”
张木匠抚着胡须点头:“竹影清风,好意境!老夫这就回去画草图,明日带过来与姑娘细商。”
送走张木匠,孩子们围着虎娃问:“竹艺展是什么样的?我们能去看吗?”
“当然能,”虎娃蹲下身,指着竹篮里的竹条,“等你们把这些竹篮编完,我就带你们去城里,不仅能看展,还能去逛集市。”
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,手里的竹篾编得更卖力了。竹坊的角落里,那套竹制茶具正冒着热气,茶香混着竹香,在午后的阳光里漫开,像一首未完的诗,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热闹与精彩。
张木匠走后,虎娃把那套木刻工具摆在竹桌上,阳光透过竹窗照在刻刀的刃上,闪着细碎的光。文轩拿起一把最小的刻刀,指尖拂过刀刃:“张木匠的工具都是亲手磨的,你看这弧度,正好贴合掌心,用着省力。”
虎娃点头,从竹篮里取出几张画着屏风草图的竹纸:“我想着屏风分三扇,中间那扇用‘万字纹’编底,刻上竹枝月影;左右两扇用‘冰裂纹’,配些兰草,你觉得如何?”
文轩看着草图,忽然指着中间那扇的留白处:“这里可以加只竹鸟,用薄竹片雕成半透的,阳光照过来时,影子落在地上会动。”
“好主意!”虎娃立刻提笔添上竹鸟的轮廓,“就像咱们院角那只总来偷食的麻雀,歪着头的样子。”
正说得热闹,竹芽举着个竹制的小玩意儿跑进来:“虎娃姐,你看我做的竹蜻蜓!苏先生说城里的孩子都玩这个,我多做几个,带去给展会上的小朋友!”
那竹蜻蜓的翅尾被她用朱砂涂了点红,转起来时像团跳动的火苗。虎娃笑着接过:“做得真好,等去城里,让苏先生帮你找个摊位摆着,说不定能卖掉呢。”
竹芽的眼睛立刻亮了:“真的吗?卖掉的钱能买新竹篾吗?”
“当然能,”文轩揉了揉她的头发,“到时候给你买最细的竹篾,编个能装蝴蝶的小笼子。”
傍晚时分,林澈从镇上回来,手里提着个油纸包,里面是刚买的桂花糕。“张木匠在镇上的酒馆喝茶,说屏风的木框选了楠木,不易变形,还让我带句话,说明早卯时就来送草图。”他把桂花糕摆在桌上,“还说要请咱们去城里的酒楼吃饭,算是合作的彩头。”
虎娃拿起块桂花糕,甜香混着竹香漫开:“吃饭就不必了,让他多指点些木刻的门道就行。”她转头对文轩道,“明日张木匠来了,你也跟着听听,往后编竹器遇上要配木件的,也能懂些门路。”
文轩点头,忽然想起什么:“对了,柳先生托人捎信,说邻村的孩子们也想跟着去看展,问能不能多带几个。”
“带啊,”虎娃把剩下的桂花糕分给竹芽,“人多热闹,正好让他们长长见识,知道这竹艺不止能编篮子,还能做出惊动城里人的物件。”
夜里,竹坊的灯亮到很晚。虎娃在灯下修改屏风的图样,文轩在一旁削竹片,准备试做那只半透的竹鸟。竹芽趴在桌边,借着灯光给竹蜻蜓涂颜色,鼻尖沾着点朱砂,像只偷喝了胭脂的小松鼠。
窗外的竹影在墙上轻轻晃,像谁在悄悄描摹着即将到来的远方。虎娃放下笔,望着桌上的草图和竹片,忽然觉得这屏风不仅是件展品,更像把钥匙——能打开一扇门,让竹坞村的竹香,飘进更多人的心里。
文轩削好了竹鸟的雏形,用指尖轻轻一推,竹鸟的翅膀竟微微颤动起来,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影。“成了,”他眼里带着笑意,“等刻上羽毛,定能以假乱真。”
虎娃凑过去看,竹鸟的眼睛用黑竹珠嵌着,透着股机灵劲儿。她忽然想起苏珩信里的话——“竹有节,艺无界”,此刻才算真的懂了几分。所谓艺无界,大概就是竹与木能相拥,乡野的手艺能走进城里的展馆,而每个认真琢磨手艺的人,都能在自己的方寸天地里,长出一片参天的竹林。
竹芽的哈欠声打断了思绪,小姑娘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支没涂完的竹蜻蜓。虎娃轻轻抽走竹蜻蜓,文轩吹熄了灯,月光从竹窗漫进来,给桌上的屏风草图镀了层银边,像给这未完成的梦,系了条温柔的丝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