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晨光漫过竹篱笆时,虎娃蹲在石板旁,正用树枝把泥画里的麻雀翅膀补得更翘些,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——是林澈挑着水桶回来了,桶沿晃悠的水珠溅在青石板上,像散落的碎银。)
“你这画倒越画越像样了。”林澈放下水桶,弯腰看石板上的泥画,忽然指着其中一只麻雀,“这只翅膀上的蓝布碎,是雪姐那件衫子吧?”
虎娃仰头笑,鼻尖沾着点泥:“可不是,被风刮到柴垛上,我捡来当颜料了。”
(这时院外传来车轱辘声,慕容雪推着辆旧独轮车进来,车上装着刚买的纸笔和一捆艾草。)“刚在镇上听说,昨儿有人看见咱这院儿的麻雀跟着一群燕子飞远了,”她把艾草捆在门柱上,“虎娃,你画的麻雀要是能飞,说不定真能把那小子引回来。”
“引不引得来不一定,”林澈拎起水桶往缸里倒水,“但这泥画招了不少蜻蜓,你看——”他指着石板边的草叶,几只红蜻蜓正停在泥画的阴影里,翅膀颤巍巍的,倒像给麻雀添了对透明的翅。
虎娃忽然跳起来:“我知道了!咱往泥里掺点墨汁,让麻雀的羽毛带点光,说不定能照得更远!”他转身就往灶房跑,裤脚沾着的泥点甩了一路,像撒下串会跑的墨豆豆。
慕容雪望着他的背影,对林澈笑道:“这股子劲头倒像小时候追蝴蝶,但愿这次能追上点实在的。”
(阳光爬到竹架顶时,虎娃果然端着墨汁出来了,蹲在石板旁小心翼翼地往泥里调。墨汁混着泥水漫开,那些麻雀的羽毛渐渐显出深浅不一的纹路,倒真像被晨光镀了层柔光。)
“你看!”虎娃指着一只刚落下来的麻雀,它正歪头啄着泥画里的“米粒”——那是虎娃特意用白石灰点的,“它当真了!”
林澈靠在门框上笑:“这招要是灵,下次咱直接在村口画条路,看那小子回不回头。”
墨汁混着泥水在石板上漫开时,忽然有只麻雀俯冲下来,翅膀扫过未干的墨痕,带起的黑点子溅在旁边的南瓜叶上,像给叶片缀了串小星。虎娃看得入迷,伸手想去摸那墨点,却被慕容雪拉住:“别碰,让它自己干,干了才像真麻雀的羽色。”
林澈不知何时搬了张竹凳坐在廊下,手里削着根竹片,竹屑簌簌落在地上,倒像谁撒了把碎雪。“这泥花要是被雨冲了咋办?”他忽然开口,竹片在手里转了个圈,“不如用石灰水再描一遍,能经得住风雨。”
虎娃眼睛一亮:“好啊!我要让它像石碑上的字一样,永远都在!”他转身去翻石灰罐,慕容雪跟在后头叮嘱:“轻点舀,别弄一身白,不然倒像只刚落过雪的麻雀了。”
石灰水调得稠稠的,虎娃用芦苇杆蘸着往泥画里填,白点子落在墨色的翅上,竟真有几分麻雀腹羽的模样。檐下的燕巢里,老燕忽然衔着根白草飞下来,轻轻放在石板边,像是在给虎娃添颜料。
“燕子也来帮忙了!”虎娃欢呼着,把那根白草插进泥画旁的土里,当作“画碑”的旗杆。林澈削好的竹片被他抢过去,竖着插在“旗杆”旁,竹片上还留着削出的细齿,倒像把迷你的耙子。
日头偏西时,泥画彻底干了,墨色的翅在夕阳下泛着暗光,白石灰点则亮得晃眼。一群麻雀落在石板周围,有的啄着地上的石灰渣,有的用翅膀蹭着墨痕,像是在和画里的同伴打招呼。
慕容雪端着晚饭出来,见虎娃趴在石板上数麻雀,笑道:“数啥呢?难不成要给它们编号?”虎娃头也不抬:“我在看哪只最像画里的,找到就让它当‘领队’,明天去村口接人。”
林澈把最后一碗粥放在石桌上,指着天边的晚霞:“你看那云,像不像你画的麻雀群?”果然,天边的火烧云里,真有几片云絮张着翅,跟着风往村口的方向飘。
虎娃忽然跳起来,举着那根带齿的竹片:“我去村口再画一只!让云里的麻雀知道该往哪落!”他跑出院门时,石板上的泥画映着晚霞,墨色的翅尖仿佛沾了点金,和天边的云絮遥相呼应,像个藏在暮色里的约定。
慕容雪和林澈坐在石桌旁,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,晚风卷着南瓜的甜香过来,石板上的麻雀仿佛活了过来,跟着风的方向轻轻晃。燕巢里的雏鸟已经能扑棱着翅膀飞到竹架上,老燕站在巢边,望着村口的方向,像是也在等什么人。
“他这股子信劲儿,倒比谁都强。”慕容雪轻轻说,手里的筷子碰着碗沿,发出清脆的响。
林澈往她碗里夹了块南瓜:“信着,总比等着强。”他望着天边渐渐淡下去的云,“说不定明天一早,真有谁跟着麻雀回来呢。”
石板上的泥画在夜色里慢慢隐去,只有石灰点还亮着微光,像串落在地上的星。村口的方向,隐约传来虎娃用竹片划地的“沙沙”声,混着晚风,在这寻常的夜里,酿出点盼头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