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初三的风带着点甜意,慕容雪后园的桃树果然缀满了花苞,粉白的花骨朵鼓鼓囊囊,像藏了满枝的星星。林澈蹲在树下,手里拿着把小剪刀,正小心翼翼地修剪过密的枝桠——慕容雪说,疏剪之后花开得更盛,结果时也更匀整。
“你轻点,”慕容雪端着水盆从屋里出来,见他剪得专注,忍不住叮嘱,“那根枝上有三个花苞呢,剪狠了要少结好几个桃。”
林澈抬头,鼻尖沾了点泥土,像只刚偷过蜜的小熊:“知道了,你看这根,长得太密,就算开花也会落,不如早剪了省心。”他举起剪刀比划着,“就像……就像咱们攒的那些聘礼,张妈说有些布料花色太旧,留着也是占地方,不如挑些时兴的换了。”
慕容雪把水盆放在石桌上,弯腰洗手:“聘礼的事不用急,我娘说了,量力而行就好。倒是你,上次说请的玉雕师傅,那对玉镯雕好了吗?”
“早好了!”林澈直起身,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布包,层层打开,里面是对羊脂玉镯,镯身雕着缠枝莲,花瓣上还沾着点未打磨干净的玉粉,“师傅说这叫‘并蒂莲开’,你看这纹路,多像咱们院外那对鸳鸯。”
慕容雪拿起一只玉镯,触手温润,阳光透过半开的花苞落在镯身上,映出淡淡的光晕。她忽然想起昨夜娘说的话:“林家小子虽不是大富大贵,但手上有活计,心里有盘算,最重要的是,看你的眼神藏不住事,那是真心疼人。”
“在想什么?”林澈见她发愣,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“在想,”慕容雪把玉镯戴在腕上,大小正好,“等桃花开了,就请张妈去我家提亲吧。她老人家嘴巧,比你会说话。”
林澈的脸“腾”地红了,手里的剪刀“哐当”掉在地上:“真、真的?那我这就去准备!酒要请镇上最好的酒坊酿,点心得是城南那家‘福瑞斋’的,还有……”
“急什么,”慕容雪捡起剪刀,往他手里塞,“先把这桃树剪完。你看这枝,再不剪,等花开了准要压弯了腰。”
林澈接过剪刀,手还在抖,剪枝的力道却稳了许多。风拂过桃枝,花苞轻轻颤动,像有无数只小手在招摇。慕容雪靠在门框上看着他,腕上的玉镯随着动作轻轻碰撞,发出细碎的声响,和着剪刀剪断枝条的“咔嚓”声,像支春天的序曲。
忽然,一只蜜蜂“嗡嗡”地飞来,落在最顶上的花苞上。林澈慌忙挥手赶开:“小心蛰着!”
慕容雪笑着躲到他身后:“怕什么,它也是来等花开的。”
林澈把她护在身后,自己却被蜜蜂吓得僵在原地,逗得慕容雪直笑。阳光穿过花苞的缝隙落在他背上,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,像个笨拙的守护神。
她忽然觉得,这等待花开的日子,竟比花开本身还要让人欢喜。那些藏在红绸布里的聘礼,握在手里的剪刀,还有他红着脸的样子,都像这满枝的花苞,攒着劲儿地盼着春天,盼着一场热热闹闹的相逢。
远处传来张妈的吆喝声:“雪儿,澈小子,快来尝尝新蒸的桃花糕!”
林澈拉起慕容雪的手就往屋里跑,红绸布包从怀里滑出来,落在桃树底下,露出半只玉镯的影子,在即将绽放的花苞间,闪着温润的光。
桃树下的红绸布包被风卷着滚了两圈,露出里面另一只玉镯。慕容雪被林澈拽着跑,回头瞥见那抹红,脚步慢了半拍:“哎,玉镯掉了!”
林澈慌忙刹住脚,转身要去捡,却被她拉住:“算了,等会儿再找,张妈的桃花糕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他看着她眼里的笑,忽然觉得手里的剪刀还没放下,金属柄硌得掌心发痒,倒不如牵着她的手实在——她的指尖有点凉,沾着刚浇花的水汽。
进了屋,张妈正把一笼桃花糕端上桌,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香扑过来,在窗玻璃上凝出雾珠。“刚蒸好的,放了新采的桃花瓣,”张妈笑得眼角堆起皱纹,“尝尝,沾点蜂蜜更甜。”
林澈拿起一块,烫得直甩手,却先递到慕容雪嘴边:“你先吃。”她咬了一小口,粉白的糕体上沾着点花瓣碎,甜意混着花香漫开,她眯起眼:“比去年的好吃,张妈你放了桂花蜜?”
“鬼丫头鼻子真灵,”张妈往她碗里舀了勺蜜,“你娘托人捎来的,说配桃花糕最合宜。”说着往林澈碗里也添了勺,“澈小子,多吃点,看你瘦的,以后怎么有力气给雪儿挑水浇花。”
林澈的脸又红了,埋头猛吃,糕屑沾在嘴角,被慕容雪伸手擦掉。他僵在那儿,看着她指尖的温度落在自己脸上,比桃花糕还烫。张妈在一旁假装添柴,眼角的余光却把这幕收得真切,偷偷跟灶膛里的火苗笑。
饭后,林澈执意要去捡玉镯,慕容雪跟在他身后,看他在桃树下扒拉来扒拉去,像只找松果的松鼠。“在那儿呢,”她指着一簇青草,红绸布正卡在草茎间。他扑过去捡起来,拍掉上面的土,小心翼翼地把两只玉镯合在一起,递到她面前:“你戴着正好,一对才好看。”
她刚要接,却见他忽然单膝跪下,举着玉镯,耳朵红得快要滴血:“慕容雪,我……我不是故意学戏文里的样子,就是觉得……觉得该正经问一句,你愿不愿意……”
话没说完,被她伸手捂住嘴。她的掌心带着桃花糕的甜味,轻声说:“愿意。”
风穿过桃枝,吹得花苞簌簌响,像是有无数细碎的掌声。林澈愣了半晌,才反应过来,猛地站起来,却忘了手里还举着玉镯,差点打到她的额头。慕容雪笑着抢过玉镯,自己戴在另一只手腕上,两只镯子轻轻一碰,发出清脆的响,像在应和远处卖花人的吆喝声。
“走吧,”她牵起他的手,往屋里走,“张妈说下午要教我绣桃花荷包,你不是说要学编竹篮吗?正好一起。”
林澈被她拉着,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,手里的剪刀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她塞过来的桃花枝,枝桠上的花苞蹭着他的手背,痒痒的,像有春天正顺着血管往心里钻。他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,忽然觉得,那些攒了许久的聘礼清单,都不如此刻掌心的温度实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