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降这天,寒气像浸了水的棉絮,沉甸甸地压在屋檐上。慕容雪一早起来,就见窗棂上结了层薄霜,映着晨光泛着冷白的光。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,火光舔着锅底,把脸颊烘得发烫,手里却正缝着件厚棉背心——针脚比往常密了三倍,里子絮的是新弹的上等棉絮。
“在做什么?”林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。他刚从镇上回来,肩上落了层白霜,手里拎着个油纸包,打开时飘出芝麻的香气。
“给你做件棉背心,”慕容雪抬头时,鼻尖沾了点棉絮,像落了片雪花,“镇上的棉花贵,我自己弹的,暖和。”
林澈把油纸包往桌上一放,是刚出炉的芝麻糖糕,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汽。“刚路过李记点心铺,见排队的人多,就买了两块。”他拿起一块递过去,指尖碰着她的,两人都缩了下,又忍不住笑起来。
(慕容雪咬了口糖糕,芝麻碎沾在唇角,林澈伸手想替她擦掉,手到半空又停住,改用袖口轻轻蹭了蹭。)“镇上人说,霜降要吃点甜的,暖身子。”他的声音比灶膛里的火还软,“对了,药铺的老掌柜说,你上次要的那几味治风湿的药材,今儿刚到。”
慕容雪眼睛亮了亮:“真的?那太好了,张妈的腿疾有救了。”她放下针线,要去收拾药箱,却被林澈按住手。
“我去吧,”他拿起墙角的药篓,“你把背心缝完,天冷,别冻着。”转身出门时,又回头叮嘱,“灶膛里的火别烧太旺,当心烫着。”
(药铺里,老掌柜正往药篓里装药材,见林澈进来,笑着捋胡须)“小伙子,你这媳妇真是好,上回托我找的雪莲,她自己不舍得用,倒想着给长辈治腿。”
林澈耳根发烫,没反驳,只低声问:“药材都齐了?”
“齐了齐了,”老掌柜把最后一味当归放进去,“这雪莲是从西域捎来的,金贵得很,你让她熬药时多盯着火,慢火炖三个时辰才出药性。”
回村的路上,风卷着碎雪沫子往脖子里钻,林澈却把药篓护在怀里,像揣着什么宝贝。路过溪边时,见几个孩子在冰面上打滑,其中一个眼看要摔进水里,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捞住,自己却踩在薄冰上滑了一跤,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。
(慕容雪在院里缝着背心,听见院外的惊呼声,慌忙跑出去,正看见林澈扶着膝盖站起来,药篓歪在一边,药材撒了小半。)“怎么了?”她扑过去扶住他,见他裤腿渗出血迹,声音都带了哭腔,“是不是很疼?我看看!”
林澈龇牙咧嘴地笑:“没事,皮外伤。”他捡起散落的药材,见那朵雪莲裹在油纸里没摔坏,松了口气,“幸好这个没丢。”
(慕容雪把他扶进屋,掀开裤腿,膝盖上青了一大片,渗着血珠。她眼圈一红,转身去拿伤药,回来时手里还端着碗热黄酒,“先暖暖身子,我给你上药。”)
药油抹在伤口上,林澈疼得吸气,却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笑:“这点伤算什么,小时候爬树掏鸟窝,摔得比这重多了。”
慕容雪没理他,手下的力道放得更轻,眼泪却啪嗒滴在他的膝盖上,烫得他一哆嗦。“以后不许这么冒失了,”她哽咽着说,“药材没了可以再找,你要是伤着了……”
(林澈忽然抓住她的手腕,她手里的药瓶晃了晃,几滴药油溅在衣襟上。)“我这不是没事吗?”他的声音很沉,带着点哄人的意味,“你看,这背心快缝好了?让我试试。”
慕容雪抽回手,把棉背心往他身上一套,大小正合适,棉絮蓬松地鼓起,衬得他眉眼都柔和了几分。“暖和吗?”她问。
林澈拽了拽衣角,忽然把她往怀里一带,她撞在他胸口,闻到他身上的药香和雪气。“暖和,”他低头看着她,呼吸拂在她额上,“灶灶膛还暖。”
窗外的霜花渐渐化了,水珠顺着窗棂往下淌,像谁在偷偷掉眼泪。灶膛里的火还在烧,锅里的雪莲汤咕嘟作响,香气混着芝麻糖糕的甜,在屋里漫开,把霜降的寒气,都挡在了门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