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竹窗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虎娃刚起身,就听见院外传来竹条轻敲石阶的声音——是老匠人在教孩子们辨认竹材。
“这青竹要选三年生的,太嫩易折,太老易脆……”老匠人手里捏着根竹条,指着院角的竹堆,“你们看这节眼,密的结实,疏的柔韧,编筐编篓各有各的用法。”
孩子们围在一旁,手里都攥着半截竹枝,听得格外认真。竹芽举着根细竹条,踮脚凑到老匠人身边:“爷爷,那这根能编我的小蜻蜓吗?”
“傻丫头,”老匠人笑着用竹条轻敲她的头顶,“这是水竹,编出来的东西遇水不腐,做你那蜻蜓可惜了,留着编雨帽才好。”
虎娃端着水盆出来,见这光景,忍不住笑了。刚要说话,却见文轩从外面进来,手里捧着个竹制的小匣子,脸上带着少见的雀跃。
“虎娃,你看我寻着什么了?”文轩打开匣子,里面是几只竹制的小机关鸟,翅膀上还粘着彩纸,“前几日在旧竹坊找到的,上了弦还能飞呢。”
孩子们立刻被吸引过去,围着匣子啧啧称奇。竹芽伸手想去碰,又怯怯地缩了回去,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。
“试试吧,”文轩拿起一只,递给竹芽,“上好弦,轻轻一放就行。”
竹芽小心翼翼地接过,按文轩说的做了。机关鸟“扑棱”一声飞起来,彩纸翅膀在晨光里划出好看的弧线,引得孩子们一阵欢呼。
老匠人停下手里的活,望着飞在空中的机关鸟,捋着胡子道:“这是你爹年轻时做的吧?他呀,就爱琢磨这些巧玩意儿。”
文轩点头:“是啊,翻旧物时找着的,没想到还能用。”他看向虎娃,“想着你或许喜欢,就带来了。”
虎娃心里一动,拿起一只机关鸟仔细看着。竹骨纤细,做工精巧,翅膀的关节处还刻着小小的云纹——确实是文轩父亲的手艺,当年她还跟着学过几天呢。
“真好看,”虎娃轻声说,“要是能教会孩子们做,他们肯定高兴。”
“我教!”竹芽立刻举手,眼睛亮晶晶的,“我学东西快!”
“还有我!”小胖也跟着喊。
老匠人笑着摇头:“你们呀,就知道玩。不过也好,这手艺能传下去,比什么都强。”
文轩看着喧闹的孩子们,又看了看虎娃,忽然道:“不如我们再开个小课堂?上午学辨竹材,下午教做这些小玩意儿,怎么样?”
虎娃望向院外,阳光正好,竹影婆娑。她想起昨日订单册上的名字,想起孩子们捧着竹蜻蜓时的笑脸,点了点头:“好啊,正好让他们多学点东西。”
竹条轻敲石阶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次却混着孩子们的笑声和文轩讲解机关的声音。虎娃靠在竹柱上,看着这生机勃勃的一幕,觉得心里像被晨露打湿的竹叶,又清新,又舒展。
孩子们的欢呼声差点掀翻竹棚顶,竹芽举着半截竹条蹦得最高:“我要做会飞的竹蝴蝶!”小胖则盯着机关鸟翅膀上的彩纸,琢磨着怎么贴出更花哨的图案,连平日里最安静的阿禾都攥着竹片,眼神里闪着期待的光。
老匠人被这股子热乎劲儿感染了,转身从竹棚角落拖出个落灰的木箱,打开一看,里面全是些零碎的竹制零件——有刻着花纹的小齿轮,有削得极薄的竹翼,还有缠着细麻绳的机关轴。
“这些都是当年攒下的‘宝贝’,”老匠人用布擦了擦零件上的灰,“你们看这齿轮,齿牙得对齐了才转得顺,就像咱编竹篾,经纬得卡准了才结实。”
文轩拿起一根竹条,演示着削出薄片:“做机关鸟的翅膀,竹片得薄如蝉翼,还得有韧劲,削的时候手腕要稳,力道像揉面团似的,急不得。”
竹芽学得最急,拿着小刀笨手笨脚地削,竹片“咔嚓”断了,她噘着嘴把断片扔到一边,老匠人笑着递过新竹条:“丫头,这活儿得顺着竹纤维走,你看这竹纹,像水流似的,得跟着它的劲儿来,硬拧就断喽。”
阿禾虽然话少,手上却巧,他照着机关鸟的样子,先在竹片上画好轮廓,再一点点往下削,不多时就做出个小小的竹鸟身子,只是翅膀总也安不稳。文轩凑过去一看,发现他把轴孔打偏了,笑着帮他调整:“你看,这轴孔就像门轴,偏了门就关不严实,机关也一样。”
小胖则在彩纸上下功夫,他把剩下的红纸剪成细碎的花瓣,贴在竹鸟尾巴上,远远看去像拖着一团火苗,他举起来炫耀:“我的是火鸟!比文轩哥的还好看!”
虎娃坐在一旁,看着孩子们手忙脚乱又满脸认真的样子,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文轩父亲学做竹风筝的日子。那时她也总把竹骨削断,老先生就像现在这样,不急不躁地教她:“做竹活啊,得跟竹子做朋友,知道它想长成什么样,你就知道该怎么动刀了。”
正想着,文轩递过来一只刚修好的机关鸟:“试试?”
虎娃接过,上好弦轻轻一放,竹鸟扑棱着翅膀掠过竹棚,翅膀上的彩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孩子们的欢呼声再次炸开。她抬头看向文轩,他眼里的笑意比阳光还暖,两人都没说话,却像听见了当年老先生那句没说完的话——
“手艺这东西,连着人心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