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筏顺着水流漂了约莫半个时辰,那回应的哨声越来越近,清越中带着几分熟悉的调子。虎娃侧耳细听,忽然眼睛一亮:“这哨声……像陈爷爷教的‘迎客调’!”
林澈也听出来了,撑篙的手加了把劲:“前面怕是到了竹码头。”
果然,转过一道河湾,岸边露出一片青石板铺就的浅滩,十几个竹筏整齐地泊在水边,竹桩上系着的红绸在风里飘动。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忙着卸竹料,见他们的竹筏靠岸,其中一个高个子直起身,笑着吹响竹哨——正是方才回应的调子。
“是竹记货行的王叔!”虎娃认出他来,陈爷爷常说王叔是镇上最懂竹料的人,“您怎么在这儿?”
王叔大步走过来,手里还攥着根刚削好的竹杖:“来收新竹啊,今年的‘湘妃竹’成色特别好。”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竹林,阳光透过竹叶,在地上映出点点红斑,“你们看,竹身带的斑痕像不像泪痕?编出来的竹器最是金贵。”
林澈跳上岸,摸了摸身旁一捆湘妃竹,竹皮光滑,红斑错落,果然别致。“王叔,您这竹哨吹得比陈爷爷还好听。”
王叔哈哈笑起来,把竹杖递给林澈:“这是‘三孔哨’,比普通竹哨多两个音,陈老头嫌麻烦不学呢。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“说起来,昨天有个穿蓝布衫的先生来问过,说找两个带竹七巧板的年轻人,你们见着了?”
虎娃心里一动,从竹篓里拿出那套竹七巧板:“您说的是这个吗?”
王叔眼睛一瞪:“正是!那位先生说,若见到带这个的,让往上游走,说竹隐山的老道长要见你们。”
“竹隐山?”林澈皱眉,“那不是传说中藏着竹神图谱的地方吗?”
“可不是,”王叔往竹篓里塞了几个竹筒饭,“道长托我带话,说你们拼出了竹凤凰,该去见见真正的‘竹魂’了。”
正说着,岸边的竹林里忽然传来簌簌声,一只通体翠绿的竹鸟扑棱棱落在虎娃肩头,嘴里叼着片竹叶,叶片上用竹汁画着个简易的箭头,指向上游。
“是竹灵鸟!”王叔惊呼,“这鸟儿只认懂竹性的人,看来你们真活该去竹隐山。”
虎娃轻轻取下竹叶,竹鸟啾啾叫了两声,振翅飞进竹林,却没走远,总在前方不远处盘旋。林澈把竹七巧板收好,将王叔给的竹筒饭塞进竹篓:“那我们这就动身?”
“去吧去吧,”王叔帮他们把竹筏推离浅滩,“道长说了,到了山脚下,吹三孔哨就行,自会有人来接。”
竹筏再次启程,水流渐渐湍急,两岸的竹林越来越密,竹影在水面投下层层叠叠的绿,连阳光都成了碎金。虎娃拿起三孔哨,试着吹了吹,不成想调子歪歪扭扭,倒逗得林澈笑出声。
“我来试试。”林澈接过竹哨,指尖按在孔上,轻轻一吹,竟是段完整的“寻竹谣”,哨声穿过竹林,惊起无数飞鸟,远处竟传来了古琴的回音,泠泠作响。
虎娃惊讶地看着他:“你啥时候学的?”
林澈挠挠头:“上次在竹坞村,阿公教的,说这调子能安抚竹魂。”
说话间,竹灵鸟忽然俯冲下来,用翅膀拍了拍筏头的竹凤凰。虎娃低头一看,竹七巧板不知何时自己散开,又重新拼成了一只衔着竹枝的青鸟,竹枝的方向,正是上游的峡谷。
“它在指路呢!”虎娃指着青鸟喙尖的方向,那里的水面隐约泛着微光,像是有什么在水下流动。
林澈握紧竹篙,竹筏调转方向,朝着微光处漂去。两岸的竹林渐渐褪去,露出陡峭的山壁,山壁上竟凿着层层竹梯,一直延伸到云雾深处——那想必就是竹隐山的入口了。
竹灵鸟落在竹梯的第一级上,啾啾叫着,仿佛在催促。虎娃抬头望着云雾缭绕的山顶,握紧了林澈的手:“上去吗?”
林澈回握住她的手,哨声再次响起,清亮地穿透云雾:“来都来了。”
竹筏泊在山脚下的水潭,两人顺着竹梯往上爬。竹梯是用老楠竹做的,踩上去稳当得很,梯级上还刻着细密的防滑纹,想来是常有人走。爬到半山腰,云雾忽然散开,露出一座竹制的牌坊,上面刻着三个字:“竹隐境”。
牌坊下站着个穿灰布道袍的小童,见他们过来,拱手行礼:“道长在竹庐等你们。”
虎娃和林澈对视一眼,跟着小童穿过牌坊,眼前豁然开朗——一片竹林掩映着数十间竹屋,屋顶覆着厚厚的苔藓,像从土里长出来的一般。小童引他们到一间最大的竹庐前,轻声道:“道长在里面。”
推开门,竹香混着茶香扑面而来。屋内陈设极简,一张竹案,两把竹椅,墙上挂着幅竹画,画中竹林深处,隐约有位老者拄着竹杖而立。竹案后坐着位白发道长,正用竹勺舀着茶汤,见他们进来,微微一笑:“终于来了。”
虎娃注意到,道长手里的茶盏,竟是用湘妃竹根雕成的,杯壁上的红斑,恰似一朵绽放的红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