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还挂在萝卜缨上时,虎娃举着竹篮蹲在菜园边,指尖捏着片沾了露水的叶子,往石板上的泥画旁一放——昨夜新画的麻雀旁,忽然多了片带着水珠的叶影,像给画里的鸟儿添了片栖息的枝。
“你看!它会长大!”虎娃扭头朝廊下喊,慕容雪正用布擦着那只装过石灰水的粗瓷碗,听见声音便放下碗走过来。晨光落在她发间,把几缕碎发染成金的,“是你夜里偷偷添的吧?”
“才不是!”虎娃把叶子往石板上按了按,露水洇开一小片湿痕,“是它自己长出来的!”
正说着,院门外传来木车轱辘碾过石子的声响,老木匠推着他的工具车停在门口,车斗里装着块新刨好的梨木板,散发着清冽的香。“丫头,你要的木牌做好了。”他粗粝的手掌抚过木板边缘,“照着你画的样子刻的,你瞅瞅合不合心意。”
木板上刻着只振翅的麻雀,翅膀的纹路里还留着浅浅的刀痕,像未干的墨迹。慕容雪接过木板,指尖划过那些凹凸的纹路,忽然笑了:“比我画的精神多了。”老木匠咧开嘴,露出缺了颗牙的笑:“你娘当年就爱画这些,你这手艺随她。”
虎娃凑过来看,忽然指着木板背面:“这里有个小坑!”果然,木板一角有个圆圆的凹痕,像被什么东西啄过。老木匠摸了摸头:“许是刨木时不小心磕的,不碍事,我再给你磨磨。”
“别磨!”虎娃抢过木板,把昨天捡的那颗圆石子塞进去,不大不小正好卡住,“这样就像它衔着颗珠子啦!”
慕容雪看着他认真的模样,转身往灶房走:“早饭蒸了槐花糕,老木匠也留下尝尝吧。”老木匠摆摆手:“不了,村西头李家要做个新板凳,我得赶过去。”说着推着车往外走,木轱辘“吱呀”响着,渐渐远了。
日头爬到窗棂时,虎娃把木牌挂在檐下,风一吹,木板撞着廊柱,发出“笃笃”的轻响,像雀儿在啄食。慕容雪端着两碗槐花糕出来,见他踮着脚往木牌上贴红纸剪的小太阳,忍不住问:“这又是在做什么?”
“给它添点光呀。”虎娃仰着头,鼻尖沾了点红纸屑,“夜里黑,有光它才不害怕。”
廊下的阴影里,那碗没擦完的粗瓷碗盛着半盏晨光,碗沿的石灰渍像一圈淡淡的星。慕容雪看着虎娃的影子落在木板上,和那只刻出来的麻雀重叠在一起,忽然觉得,这日子就像这檐下的光影,细碎,却满是暖人的光。
虎娃正往木牌上贴第三片红纸剪的星星,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“扑棱”声——是之前跟着他们的那群麻雀,正围着木牌打转,有的还落在牌上啄那粒卡住的圆石子。
“看!它们认亲来了!”虎娃拍手笑,伸手想去摸,却被一只胆大的麻雀啄了指尖,疼得“嘶”了一声,反倒笑得更欢,“它们喜欢这木牌呢!”
慕容雪端着浆糊走过来,往木牌背面抹了些,轻声道:“别闹了,把木牌钉牢些,免得被风刮走。”她踮脚扶着木牌,虎娃举着锤子,一下下轻敲钉子,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,像幅会动的画。
林澈从外面回来,手里拎着串野山楂,见檐下多了个新木牌,凑近看了看:“这麻雀刻得挺精神。”说着往虎娃手里塞了颗山楂,“尝尝?酸的,醒神。”
虎娃含着山楂,酸得眯起眼,含糊道:“比上次的甜!”他指着木牌上的麻雀,“等它晒够太阳,我就带它去看田里的稻草人,让它们认识认识新朋友。”
风穿过廊下,木牌轻轻晃动,红纸星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那只刻出来的麻雀,仿佛真的振起了翅膀,要跟着风飞起来似的。慕容雪望着木牌,忽然觉得,这日子里的细碎声响——锤子敲钉子的“笃笃”声,麻雀的“叽叽”声,虎娃含着山楂的嘟囔声——凑在一起,竟比任何乐曲都动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