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,慢慢盖下来。院子里的灯亮了,暖黄的光透过窗棂,在地上织出格子。虎娃趴在炕桌上写大字,笔尖划过糙纸的“沙沙”声,混着灶房里飘来的南瓜香,把夜烘得暖暖的。
林澈搬了张竹凳坐在院里,仰头看天。星星刚冒头,稀稀拉拉的,像撒在墨布上的碎银。他忽然想起埋在土里的玻璃珠,此刻怕是也在黑暗里亮着微光,和天上的星子遥遥相对。
“在看啥?”慕容雪端着两碗南瓜羹出来,碗边结着层薄薄的米油。她把碗放在石桌上,挨着林澈坐下,顺着他的目光望上去,“今儿星星少,怕是明天要变天。”
“在想那玻璃珠,”林澈舀了勺南瓜羹,甜香漫过舌尖,“你说它在土里,会不会觉得孤单?”
慕容雪被逗笑了,指着萝卜地的方向:“有萝卜芽陪着呢,根须缠在一起,跟咱现在似的,怎么会孤单?”她顿了顿,望着那片黑沉沉的土,“说不定它俩正说话呢,玻璃珠说天上的星子有多亮,萝卜芽说土里的虫鸣有多暖。”
虎娃写完最后一个字,举着纸跑出来,墨字还没干,被风一吹晕开了点:“叔!姨!你们看我写的‘芽’字!像不像咱种的萝卜芽?”那字歪歪扭扭,竖钩长得像根芽茎,两点撇捺倒真像两瓣圆叶。
林澈接过纸,借着灯光看了看:“像!比上次写的有劲儿多了,这芽儿像是憋着要往上长。”
虎娃得意地挺挺胸,凑到石桌旁抢南瓜羹喝,嘴里含混道:“等它长到纸上这么大,我就把珠子挖出来,挂在枣树上,让星星和燕子都看看!”
正说着,檐下的燕巢里传来动静,老燕扑棱着翅膀飞出来,在院子上空盘旋两圈,竟衔着片月光似的薄羽,轻轻放在萝卜地边,像是在给玻璃珠和芽儿盖被子。
“燕子也来送东西了!”虎娃指着那片羽,眼睛亮晶晶的,“它肯定也听见咱说话了!”
慕容雪望着那片在风里轻轻颤的羽毛,忽然觉得,这夜里的院子藏着好多悄悄话。玻璃珠和萝卜芽在土里说,星星和月亮在天上说,燕子在巢里说,他们仨在灯下说,连南瓜羹的甜香,都裹着没说出口的暖,在空气里慢慢漫。
林澈把最后一口南瓜羹喝完,碗底还留着点南瓜籽,他捏起一颗,往萝卜地的方向弹了弹:“给芽儿加个餐,让它明天再蹿高点。”
夜渐深,灯影里的影子慢慢叠在一起。虎娃趴在桌上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那张写着“芽”字的纸。慕容雪轻轻给他盖上薄毯,林澈则往灯里添了点油,火光跳了跳,把院子照得更亮了些。
土里的玻璃珠依旧亮着,萝卜芽的叶尖顶着颗夜露,折射出的光混着星光,像谁在土里藏了个会呼吸的小月亮。而那片燕羽,正被风推着,轻轻贴在芽茎上,像个温柔的约定,守着这星夜,也守着往后的每一个寻常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