葡萄架下的月光越来越稠,像泼翻的银酒。慕容雪把洗好的草莓放进竹篮,水珠在果皮上滚来滚去,映着月光,像落了一地碎星。林澈端着冰镇好的绿豆汤出来,瓷碗上凝着细密的水珠,碰一下,凉意顺着指尖窜上来。
“加了草莓果然更甜了。”慕容雪抿了一口,舌尖裹着淡淡的果香,“你看这竹篮,去年编的时候还歪歪扭扭,现在倒越看越顺眼了。”她指尖划过竹条的纹路,那是林澈跟着镇上的老篾匠学了半个月的成果,当时总被扎到手,指尖的小伤口现在还留着浅印。
林澈挠了挠头,拿起一颗草莓丢进嘴里:“当时编到第三遍才成样,老篾匠说我手笨,得多练。”他忽然眼睛一亮,指着竹篮里的草莓,“你发现没?最大的那颗红得发紫,像颗小灯笼,咱们留着明天给虎娃带去吧?他上次说想吃草莓想得直哭呢。”
“好啊。”慕容雪把那颗大草莓单独放进小瓷碟,“虎娃娘最近忙着照顾地里的菜,怕是顾不上给他买。对了,明天要不要顺道去看看李婆婆?她上次说膝盖疼,我熬了点艾草膏,正好带去。”
林澈点头,舀了一勺绿豆汤:“得去。李婆婆的老母鸡还下了蛋给咱们呢,不能忘恩。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凑近她耳边,“我白天去后山砍柴火时,见着一片野薄荷,明天摘点回来,泡在绿豆汤里,肯定更清爽。”
慕容雪笑着推了他一下:“就你主意多。”指尖碰到他胳膊,带着柴火熏过的温热。栗栗不知什么时候跳上竹篮,正用爪子拨弄那颗大草莓,被慕容雪轻轻拍了下脑袋:“馋猫,这是给虎娃的,不许动。”
月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,在竹篮里投下晃动的光斑,像一群会跑的小星星。慕容雪看着林澈低头喝汤的侧脸,他的睫毛很长,被月光染成了银灰色,忽然觉得,日子就像这竹篮,看着简单,却能装下月光、草莓,还有这些琐碎又温暖的惦记,沉甸甸的,都是实在的甜。
天刚蒙蒙亮,林澈就揣着小镰刀往后山去了。慕容雪把艾草膏装进布包时,见竹篮里的大草莓还安安稳稳躺着,栗栗正蹲在旁边守着,尾巴圈成个圈,像在给草莓站岗。她忍不住笑了,摸了摸栗栗的头:“放心,没人跟虎娃抢。”
灶上温着粥,陶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,混着糯米的甜香。慕容雪往灶膛添了把柴,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烫,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,林澈抱着一大捆野薄荷回来了,裤脚沾着露水和泥点,额角还挂着汗珠。
“这薄荷够新鲜!”他把薄荷扔在石桌上,叶子上的水珠溅到慕容雪手背上,凉丝丝的。“后山石缝里长的,比镇上卖的劲儿足,泡汤准保提神。”
慕容雪捡了片最大的叶子,凑到鼻尖闻了闻,清冽的香气直钻眉心:“确实够冲。你先去洗把脸,我摘点嫩叶晾着,剩下的煮进绿豆汤里。”
林澈刚擦完脸,就见虎娃娘挎着竹篮站在院门口,篮子里装着半篮新摘的豆角。“听说你们要去看李婆婆,我这豆角刚下来,给她送去炖肉吃。”虎娃娘笑得眼角堆起细纹,“虎娃还在炕上赖着呢,说要等草莓吃才肯起。”
“这就给他送去。”慕容雪把那颗大草莓放进小竹篮,又舀了两碗刚熬好的粥,“正好带点热粥,让他就着草莓吃。”
往虎娃家去的路上,林澈拎着薄荷和豆角走在前头,脚步把晨露踩得沙沙响。慕容雪跟在后面,看他背影被朝阳拉得老长,忽然想起去年他编竹篮时,手指被篾条划出血,却攥着竹篮说“快成了”的样子。
“你看这薄荷上的露水。”林澈忽然转身,指着叶片上滚动的水珠,“像不像你去年绣帕子上的银线?”
慕容雪愣了愣,去年她绣帕子绣到半夜,他就坐在旁边劈柴,火星子溅到帕子上烧了个小洞,后来他用银线给补成了朵小花。她低头抿嘴笑,脚边的影子和他的影子慢慢叠在一起,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。
到了虎娃家,虎娃正扒着门框盼呢,看见草莓立刻扑过来,嘴里还叼着半块窝头。李婆婆坐在院门口的竹椅上择菜,见他们来,颤巍巍地要起身,被林澈按住:“您坐着,我们来就行。”
慕容雪给李婆婆敷艾草膏时,林澈正蹲在灶房帮虎娃娘烧火,薄荷的清香混着豆角炖肉的香味飘出来,虎娃举着草莓跑过去,把剩下的小半截递到林澈嘴边:“叔,甜!”
林澈咬了一小口,看虎娃吃得满脸汁水,忽然对慕容雪喊:“晚上咱们也炖豆角,放把薄荷进去!”
慕容雪抬头时,正见阳光从灶房的窗棂漏进来,落在林澈沾着柴灰的脸上,他眼里的笑意比草莓还甜。她忽然觉得,这日子就像这野薄荷,看着清清爽爽,细品却带着股让人踏实的暖,混着烟火气,缠在竹篮的纹路里,缠在彼此的脚印里,越缠越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