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秋的风带着点脆意,吹得院角的枣树叶沙沙响。林澈蹲在老栗树下,手里的竹条在地上划拉着——他在琢磨编筐的样式,地上已经画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圆圈。
“你这编出来怕是要散架。”慕容雪端着簸箕从屋里出来,里面晒着刚剥好的栗子肉,金黄金黄的,像撒了一地小太阳。
“哪能啊。”林澈抬头,鼻尖沾了点泥土,“我爹以前编筐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,我肯定遗传了这本事。”他捡起根韧性十足的荆条,试着弯出个弧度,结果手一松,荆条“啪”地弹回去,抽在他胳膊上,惹得慕容雪笑出了声。
“还是我来吧。”她放下簸箕,接过荆条,指尖在荆条上轻轻一捻,原本硬挺的枝条就服帖地弯成了个圆润的圈,“编筐得先找‘筋骨’,这主圈得结实,不然装栗子准往下掉。”
林澈凑在旁边看,只见她手指翻飞,荆条在她手里像活了似的,时而交叉,时而缠绕,不多时,一个带着漂亮花纹的筐底就成型了。阳光透过栗树叶的缝隙落在她手上,把那些细小的划痕都照得清清楚楚——那是之前做针线、摘野果留下的。
“你这手真巧。”林澈由衷地说。
慕容雪没抬头,嘴角却弯着:“小时候跟娘学的,那时候家里穷,筐坏了都是自己编,缝缝补补是常事。”她忽然停下动作,拿起一颗最大的栗子,塞进林澈手里,“你尝尝,刚晒好的,甜得很。”
栗子的香气混着荆条的草木味在院里弥漫。林澈咬了一口,粉糯的甜汁在舌尖散开,忽然想起什么,起身往屋后跑:“我去把那袋去年的陈米倒腾出来,明天磨成粉,咱们做栗子糕吃。”
慕容雪看着他的背影笑,手里的荆条又绕出个新的结。筐沿渐渐升高,像在圈住这满院的栗香,还有那些悄悄滋长的、暖乎乎的心思。
傍晚时,筐子终于编好了。林澈非要先试试承重,往里面堆满了晒干的玉米棒,挎着在院里走了两圈,得意地喊:“你看!稳得很!”慕容雪站在门口,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落在筐子上,像给那粗糙的荆条镀了层金边。
她忽然想起今早去后山摘栗子时,林澈为了够高处的树枝,差点摔下来,却死死护着怀里的栗子筐——那一刻,她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软得一塌糊涂。
“别闹了,”她扬声喊,“快来帮我炒栗子!”
灶房里很快腾起白雾,栗子在铁锅里“哗啦”作响,混着沙子的热度,把甜香烘得越发浓郁。林澈蹲在灶前添柴,慕容雪用长柄勺翻动栗子,火光映着两人的脸,像一幅被烤得暖暖的画。
“等明天,咱们就用新筐去摘栗子。”林澈往灶里塞了块干柴,火星子噼啪往上跳,“摘满一筐,够咱们吃到下雪。”
慕容雪笑着点头,手里的勺子轻轻敲了敲锅沿,发出清脆的响。窗外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,院子里的栗香飘得很远,仿佛要把这寻常日子里的甜,都酿进这秋夜里去。
夜渐渐深了,炒好的栗子装了满满一陶盆,堆在桌上像座小小的金元宝山。慕容雪正用布擦着沾了糖霜的手,林澈已经剥了一小碟果仁递过来,指尖沾着栗子壳的绒毛。
“你剥得太慢,我帮你。”他说着,又拿起一颗圆滚滚的栗子,用牙咬开壳,熟练地剥出完整的果仁。栗子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皂角味,在灯下漫开。
慕容雪看着他专注的侧脸,忽然说:“明天摘栗子时,把你那顶破草帽带上,免得又被树枝刮破头皮。”上次他为了够树梢的栗子,被枝桠划了道口子,现在还留着浅疤。
林澈“嗯”了一声,把剥好的栗子仁往她碟子里推了推:“知道了。对了,早上我去村头看了,那片老栗树下落了不少熟栗子,咱们去捡捡,省得爬树费劲。”他忽然挠挠头,“其实……我就是怕你爬树摔着。”
慕容雪心里一暖,拿起一颗栗子塞进他嘴里:“就你嘴甜。”
第二天一早,两人挎着新编的荆条筐往后山去。晨露打湿了草叶,林澈走在前面,时不时回头拉慕容雪一把,怕她踩滑。老栗树下果然落了不少栗子,带着刺的外壳裂开小口,露出里面饱满的果仁。
“你看这个!”林澈捡起个拳头大的栗子壳,里面竟裹着三颗果仁,像抱在一起的三胞胎,“今年的栗子长得真好。”
慕容雪笑着把栗子扔进筐里,忽然瞥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动静,定睛一看,是只毛茸茸的小松鼠,正抱着颗栗子往树上蹿。她示意林澈别动,两人屏住呼吸看着小松鼠笨拙地把栗子塞进树洞里,那圆滚滚的样子惹得慕容雪轻笑出声。
“等咱们回去,把捡来的栗子分点给它吧。”她轻声说。
林澈点头:“行,再给它留些碎果仁。”他忽然凑近,压低声音,“其实我昨天看见它在咱们院墙上跑了,估计是闻着栗子香来的。”
筐子很快就装满了,沉甸甸压得荆条微微弯。林澈抢着把筐子挎到自己肩上,慕容雪要抢,他就往旁边躲:“你那小身板,别闪着腰。”说着,忽然脚下一滑,踉跄着差点摔倒,却死死把筐子护在怀里,生怕撒了栗子。
慕容雪赶紧扶住他,见他没事才松了口气,却忍不住瞪他:“都说了别逞能!”嘴上埋怨着,手却替他拍掉背上的草屑。
下山时,阳光已经热起来。林澈肩上的筐子晃悠着,栗子的甜香一路飘。路过溪边,慕容雪拉着他坐下歇脚,从怀里掏出块帕子,替他擦额头的汗。帕子上绣着朵小雏菊,是她前几日绣的,针脚还有点歪。
“你看,”林澈忽然指着溪水里的影子,“咱们像不像山里的老两口,捡了满筐的收成回家。”
慕容雪的脸“腾”地红了,嗔怪地推了他一把,却没真用力。溪水流淌的声音哗哗响,像在应和他的话。筐里的栗子在阳光下泛着油光,映得两人的影子都染上了层暖融融的金色,仿佛这满筐的甜,已经把往后的日子都填得沉甸甸、暖烘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