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浓得跟墨汁似的,把炎黄岭裹得严严实实。
只有营地里零星的火把和法术微光,像鬼火一样在黑暗里晃悠。
远处的五毒教老巢,黑黢黢一片,安静得有点瘆人,仿佛一头趴着打盹的毒兽。
王飞的洞府里,倒是亮着一盏柔和的照明石。
女妭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石凳上,赤着的脚丫子悬空,轻轻晃荡着,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王飞。
王飞正俯身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,上面铺着一张简陋的、用兽皮和炭笔画的周边地形图。
他手指在上面点点划划,眉头拧成个疙瘩,嘴里偶尔低声念叨两句:“……北面这条小路,得派一队人卡死,防止他们从后山溜了……正面强攻,阵法是关键,得先撕开个口子……”
他完全沉浸在了战前推演里,没留意到旁边那道一直跟着他手指移动的视线。
女妭看不懂那弯弯曲曲的线条代表什么山什么路,但她能看懂王飞脸上那种专注,还有眼神里偶尔闪过的、让她心里微微发紧的冷光。
她安安静静地坐着,不敢出声打扰,只是看着。
看着看着,心里那点因为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,好像就淡了一些。有这个人在,这个地方,似乎就没那么可怕了。
过了好半晌,王飞才直起腰,长长吐出一口气,一扭头,正好对上女妭那双琉璃似的眼睛。
“看什么呢?”王飞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,随口问了一句。
女妭像是做错事被抓住的小孩,慌忙低下头,手指绞着衣角,声音细得像蚊子哼:“没……没什么。就是看你……很忙。”
王飞看着她那副样子,心里有点好笑,又有点说不清的异样。
他走到另一边,拿起水囊灌了口水。“习惯了。打仗嘛,脑袋别在裤腰带上,多算算总没坏处。”
“打……仗,”女妭抬起头,眼神里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,“会很危险吗?你会……受伤吗?”
王飞喝水的手顿了一下,扭头看她。女妭的眼神很干净,里面的担忧明明白白,不掺半点假。他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轻轻撞了一下。
“放心吧。”他放下水囊,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安抚意味,“一群玩毒虫的瘪三,还伤不到我。你安心待在这里,等我的好消息就行。”
“我……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?”女妭往前倾了倾身子,眼巴巴地望着他,“我保证不添乱!我……我可以帮你看看他们的阵法!就像白天那样!”
她急急地表态,生怕王飞不答应。不知怎的,一想到王飞要离开她的视线,去那个让她感觉“很不舒服”的地方跟人厮杀,她心里就空落落的,没着没落。
王飞看着她那急切又带着点依赖的小模样,到嘴边的拒绝话有点说不出口了。
他沉吟了一下。带上她?战场凶险,万一有个闪失……可是,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洞府里,好像也不太妥当。
而且,她那种对战阵、灵力流转近乎本能的敏锐洞察力,说不定真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。
“战场上刀剑无眼,很危险。”王飞还是把风险说了出来。
“我不怕!”女妭立刻挺直了腰板,虽然声音还是细细的,但语气很坚定,“你……你会保护我的,对吗?”
这话问得,直接把王飞给将住了。他看着女妭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,拒绝的话彻底卡在喉咙里,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“唉……行吧。到时候你跟紧我,不许乱跑,一切听我指挥。”
“嗯!”女妭立刻重重点头,脸上绽放出一个浅浅的、却足以让昏暗洞府都为之一亮的笑容。那笑容里,是全然信赖的欣喜。
王飞被这笑容晃了一下眼,赶紧移开视线,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。
好歹也是杀伐果断的人皇,怎么就被个失忆的小姑娘拿捏住了?
为了转移注意力,他走到一边,开始擦拭自己的人皇剑。剑身冰凉,映照着他有些心绪不宁的脸。
女妭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,看着他擦剑。
他的动作很熟练,眼神很专注,仿佛在对待一件有生命的物件。
洞府里很安静,只有布帛摩擦剑身的沙沙声,还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。
“这把剑……很好看。”女妭忽然小声说了一句。
她不懂剑,只是觉得那剑的线条,还有王飞握着它时的那种气势,让她觉得很……安心。
王飞头也没抬,随口道:“老朋友了,跟着我砍过不少敌人了。”
“它……有名字吗?”
“人皇剑。”
“人皇剑……”女妭低声重复了一遍,歪着头想了想,“是因为你是人皇,所以它叫人皇剑吗?”
“可以这么理解。(王飞心想我能告诉你这是你老子传给我的吗?)”王飞擦拭完毕,归剑入鞘,发出清脆的咔哒声。
他转过身,看着女妭,“时候不早了,你该休息了。明天……还有的忙。”
女妭顺从地点点头,从石凳上滑下来。洞府角落里,王飞已经用干燥的兽皮和柔软织物给她铺了个简单的“床铺”。
她走到“床铺”边,却没有立刻躺下,而是回头看了看王飞,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。
“怎么了?”王飞问道。
“你……你不休息吗?”女妭小声问。
“我打坐调息就行,习惯了。”王飞指了指洞府中央的蒲团。
女妭“哦”了一声,慢慢躺了下去,拉过一张薄薄的兽皮盖在身上。
但她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,看着盘膝坐在蒲团上、已经闭上眼睛开始调息的王飞。
洞府里再次陷入寂静。只有照明石发出的微弱光芒,在墙壁上投下两人模糊的影子。
外面的风声,隐约的虫鸣,还有远处营地巡夜士兵规律的脚步声,都变得清晰起来。
女妭翻了个身,面朝着王飞的方向,看着他如同山岳般沉稳的侧影,心里那点因为陌生黑夜而产生的不安,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宁静取代。
好像只要这个人在附近,就算天塌下来,也没什么好怕的。
她看着看着,眼皮渐渐沉重起来。迷迷糊糊间,她好像又低低地嘟囔了一句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
“王飞……你别走远……”
正在调息中的王飞,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。他听到了。
心里那处刚刚被撞过的地方,好像又被什么东西轻轻包裹住了,温温的,软软的。
他依旧闭着眼,没有任何动作,只是周身那凌厉的气息,在不自觉中,悄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。
这一夜,炎黄岭很安静。大战前的压抑,混合着洞府内某种悄然滋生的、微妙的依赖与守护,在万魔岛的夜色里,静静流淌。
而此刻,远在数十里外的五毒教老巢深处,一个浑身笼罩在腥臭绿袍中的干瘦老者,正对着一面浑浊的水晶球,发出夜枭般的冷笑:
“桀桀桀……炎黄岭?不知死活的东西!明天,就让他们尝尝,万毒噬心的滋味!”
水晶球里,隐约映出几条扭曲翻滚的庞大毒物阴影。
山雨欲来,风已满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