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鲸川能感觉到许昭手心的微颤,也能听到她压抑着的、细微的呼吸声。
电话里那些尖锐的话语,像冰冷的潮水,反复冲刷着他刚刚建立起的信心堤坝。
他深吸一口气,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似乎也带着沉重的分量。
他终于缓缓转过头,看向身边的许昭。
月光和远处的灯火勾勒出她清秀的轮廓,眼角似乎还带着未干的湿意。
他反手,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,力道不大,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安抚。
“许昭,”他开口,声音低沉而清晰,在夜晚的海风中显得格外温和,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你…回去吧。”
许昭猛地抬起头,眼中瞬间蓄满了惊愕和受伤,下意识地想抽回手:“鲸川,我…”
沈鲸川没有松开,反而稍稍用力握紧了些,阻止了她的动作,目光平静地看着她:
“听我说完。你父亲…他说得对。”
他顿了顿,迎着她难以置信的目光,继续道,“他不是恶意。他是你的父亲,他担心你,他只是在用他认为对的方式保护你。站在他的角度,他说的…都没错。”
他微微低下头,看着两人交握的手,声音更低了些,带着一种坦诚的无奈和清醒的自知:
“我现在的确配不上你。家世、背景、未来可能面临的种种…差距太大了。你父亲担心的那些问题,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。”
许昭的嘴唇翕动着,想反驳,眼泪却先一步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,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沈鲸川的手背上,带着滚烫的温度。
沈鲸川感受到了那滴泪水的灼热,心口猛地一缩。
他抬起另一只手,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替她拭去泪痕,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。
“别哭,”他声音更柔和了,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安抚。
“我不是要推开你。我只是不想你再因为我,和你父亲起冲突,让你为难。”
他看着她的眼睛,那里面盛满了委屈、不解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意。
他停顿了很久,像是在积蓄勇气,也像是在整理纷乱的思绪。
最终,他抬起头,目光越过许昭的肩头,投向那片在月光下显得深邃无垠的大海,眼神渐渐变得坚定,仿佛在那片黑暗中看到了某种指引的光。
“但是,许昭,”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有力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,“我也不想放弃。”
许昭的哭声瞬间止住了,只是肩膀还在微微抽动,含着泪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,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。
“我承认,我现在什么都没有,给不了你任何承诺,也达不到你父亲期望的标准。”
沈鲸川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敲在许昭的心上,也敲在寂静的夜里。
“可是我有时间,也有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。”
他的手下意识地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,那里,龙珠的存在像一颗温暖的种子,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。
“一些可以改变的力量。只是,它需要时间。”
他收回目光,再次落在许昭泪痕未干的脸上,眼神温柔而专注,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恳求:
“你追着我跑了两年,在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时候。现在,我最大的问题,那个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身体问题,解决了。至于钱,许昭,请你相信我一次。我有能力改变它,只是需要一点时间,去证明,去做到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说出了那句盘旋在心头、带着巨大风险和期望的承诺:
“所以,给我一年时间。”
“许昭,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。”
“一年后,我去找你。”
话音落下,礁石上再次陷入一片寂静。
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,发出哗哗的声响,像是亘古不变的背景音。
许昭怔怔地看着他,泪水模糊了视线,却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认真、恳求,以及深藏其下的、燃烧着的希望之火。
那火焰,似乎也点燃了她心底快要熄灭的微光。
她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他,看了很久很久。
海风吹干了她的泪痕,留下微凉的痕迹。
她反手,更紧地握住了沈鲸川的手,指尖微微用力,仿佛要将这份承诺刻进彼此的掌心。
月光下,她终于缓缓地、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虽然依旧没有言语,但那紧握的手和眼中的信任,已经胜过千言万语。
沈鲸川看着她点头,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巨石仿佛瞬间被挪开,一种混合着巨大压力与无限动力的暖流涌遍全身。
他知道,这不仅仅是对许昭的承诺,更是对他自己,对那片赋予他新生的海洋,立下的誓言。
他轻轻回握她的手,两人并肩坐在礁石上,望向那片在月光下闪烁着神秘银辉的大海。
清晨的海面泛着淡淡的灰蓝,薄雾尚未完全散去。
沈家的渔船没有像往常一样驶向深海,而是载着沈鲸川和许昭,平稳地驶向邻近的白浪镇码头。
引擎声单调地响着,两人并肩坐在船头,气氛比昨日出海时沉默了许多。
许昭抱着膝盖,下巴搁在手臂上,望着船尾翻起的白色航迹,眼神有些空茫。
沈鲸川掌着舵,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码头轮廓,偶尔侧头看一眼身边的女孩,嘴唇动了动,终究没说什么。
海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,带着离别的凉意。
船靠岸时,白浪镇码头已经苏醒过来。
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停在显眼处,旁边站着一位穿着得体、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,显然是许家派来的司机。
“许小姐,沈先生。”司机上前,礼貌而疏离地打招呼,目光扫过简陋的渔船和衣着朴素的沈鲸川,并无太多波澜,“先生让我来接您。”
“张叔。”许昭低低应了一声,站起身,动作有些迟缓。
她转向沈鲸川,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欲言又止,“鲸川,我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