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趟出海,没打到多少鱼,但似乎收获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。
引擎声依旧单调,却仿佛带上了一种归家的、令人心安的回响。
小渔船缓缓靠岸,缆绳在沈海生熟练的动作中稳稳系在码头粗粝的木桩上。
陈秀莲早已等在岸边,看到船靠岸,立刻小跑着迎上来,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从船舱里走出来的儿子。
“回来了!没冻着吧?没颠着吧?感觉怎么样?”
陈秀莲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,双手已经扶住了沈鲸川的胳膊,上下打量着,仿佛要确认他每一根头发丝都完好无损。
“妈,我没事,好着呢。”
沈鲸川笑着安抚母亲,踏上岸边的石板路。
“就坐着吹吹风,看爸干活,一点没累着。”
沈海生也跳上岸,把装着零星渔获的桶递过来:
“喏,秀莲,今儿收成一般。风平浪静,没啥大鱼。”
陈秀莲接过桶,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桶里那些鱼,心思全在儿子身上:
“没事没事,够煮个汤就行。快回家,鱼粥还热在锅里呢,熬得稠稠的。”
她拉着沈鲸川就往家走。
进了小院,清晨的阳光正好洒满院子,驱散了海边的微凉。
陈秀莲把儿子按在院中的小竹凳上,又忙不迭地去灶间端粥。
沈海生则把桶提到院角,准备处理那些鱼。
沈鲸川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,心里暖暖的。
他忽然想起什么,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个七彩贝壳。
“妈,你看!”他献宝似的把贝壳递到刚端着热气腾腾的粥碗出来的陈秀莲面前。
“哎哟!”陈秀莲猝不及防,差点被碗里的粥烫到,赶紧放下碗,目光落在儿子掌心的贝壳上,顿时瞪大了眼睛。
“这…这是啥?老天爷!这贝壳咋这么好看?!”
她被那在晨光下流淌的七彩光芒彻底吸引住了,连粥都忘了催儿子喝。
她凑近了,伸出手指想碰又不敢碰,生怕碰坏了这稀罕物:
“我的天…这颜色…跟画上去似的!不对,画也画不出这么活泛的光啊!哪来的?海里捡的?”
“钓上来的!”沈鲸川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不可思议。
“爸给我的钓竿,我就随便甩着玩,结果就把它钓上来了!爸也说没见过这么好看,还这么奇怪的贝壳,居然能被钓上来!”
“钓上来的?”
陈秀莲的惊奇更甚,她接过贝壳,对着阳光仔细端详,那变幻的光泽让她啧啧称奇。
“真是稀奇了…这么大,这么沉,咋挂住的钩?”
她看向旁边正在刮鱼鳞的沈海生,“老头子,你见过这种贝壳吗?”
沈海生头也没抬,手上利落地刮着鱼鳞,发出“唰唰”的轻响:
“活了大半辈子,头一回见。稀罕物。鲸川运气好。”
他语气平淡,但能听出一丝对儿子这份“好运”的认同。
陈秀莲翻来覆去地看,越看越喜欢:
“真好看!跟宝石似的!这要是在城里,得值老鼻子钱了吧?”
她虽然这么说,但眼神里只有纯粹的欣赏和惊奇,并没有多少市侩的念头。
“值不值钱不知道,”沈鲸川看着母亲喜欢的样子,心里也很高兴。
“我就觉得它特别好看。妈,你喜欢吗?送你?”
“给我?”陈秀莲一愣,随即笑着把贝壳塞回儿子手里。
“傻孩子,妈要这玩意儿干啥?放灶台边沾油烟啊?你自个儿收着!这是你的好运气钓上来的,好好留着!”
她拍拍儿子的手,“快!趁热喝粥!凉了腥气!”
沈鲸川也不再推让,珍重地把贝壳放在身边的凳子上,端起那碗熬得奶白浓稠、飘着翠绿葱花和点点油花的鱼粥。
粥的温度正好,鲜香扑鼻。
他舀起一勺送进嘴里,米粒软烂,鱼肉鲜甜,带着大海最本真的味道,暖流瞬间从喉咙滑入胃里,驱散了清晨海风带来的最后一丝凉意。
“嗯,阿妈煮的粥最好吃。”
沈鲸川满足地喟叹一声,埋头吃起来。
陈秀莲看着他吃得香,脸上笑开了花,又去给他夹了点自家腌的咸菜:
“慢点吃,锅里还有呢。”
沈海生也处理完了那几条鱼,把鱼收拾干净放进盆里,舀了清水冲洗着手上的鱼腥味。
他看着儿子喝粥,又看了看凳子上那个在阳光下安静发光的贝壳,没说什么,只是嘴角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。
一大碗热粥下肚,沈鲸川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,舒服极了。
但随之而来的,是清晨起得太早带来的阵阵倦意。
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,揉了揉眼睛。
“困了?”陈秀莲立刻注意到了,关切地问。
“早上起那么早,又吹了风,是该累了。快回屋睡个回笼觉去!床都给你铺好了。”
沈鲸川确实觉得眼皮有点沉,也没推辞:“嗯,是有点困了。爸,妈,那我先去躺会儿。”
他站起身,没忘记拿起凳子上的贝壳。
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、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的卧室,窗户开着,能闻到院子里晒着的渔网和海风的味道。
他走到床边,目光落在床头那个旧木柜上。
柜面很干净,只放着一盏台灯和一个相框,里面是高中毕业时动手术前和父母的合影。
他想了想,小心翼翼地把那枚七彩贝壳放在了相框旁边。
贝壳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里,静静地流淌着梦幻般的光泽,给这个朴素的房间增添了一抹奇异而温暖的色彩。
沈鲸川看着它,嘴角弯了弯,这才脱下外套,躺进柔软的被子里。
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,暖融融的包裹着他。
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放松感同时袭来,他几乎闭上眼睛没几秒,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,陷入了沉睡。
院子里,陈秀莲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碗筷。
沈海生则拿起工具,开始修补早上检查出的渔网破洞。两人都刻意放轻了动作。
陈秀莲压低声音,对丈夫说:“老头子,你轻点敲,别吵着鲸川睡觉。”